侠情小説《女侠傳》

清末小説過眼録（４）
侠情小説《女侠傳》

武　禧

　　改良小説社印行的《女侠傳》一書，筆者所見爲宣統元年二月再版本。封面有“侠情小説”四字。版權頁未署作者名姓。正文第一頁有“梁溪天籟生口述　陽羨臥龍仲子筆譯”。據知《公論》1913年１巻３期署名 “天籟”者，《歐風周刊》、《宗聖匯志》署名“天籟”者，系1933年主編《微明》的范天籟，是否《女侠傳》之口述者則待考。臥龍仲子爲何許人亦不知。
　　《女侠傳》全書共約一萬三千字分八章。毎章末有“温故子”的評語。八章分別爲
第一章　秀山中一人高臥
第二章　迎暉閣二美相逢
第三章　寫愛情達彦酬詩
第四章　誅強劫寄奴顯術
第五章　痛父仇細述原因
第六章　慰夫痛親陳衷曲
第七章　同伴羈留安吉島
第八章　歸帆重渡太平洋

　　■《女侠傳》的主要人物：
　　文�――高島公爵之女。
　　寄奴――文�之婢女。書中的女侠。
　　小村達彦――男爵之後人。後爲文�之夫。
　　雲井――警察長。

　　■《女侠傳》内容梗概：
　　警察長雲井發現高島公爵謀害駐他國領事蒲田，用此要挾高島，欲娶高島之女文�爲妻。文�之婢女名寄奴“腰肢苗條，多機警，眉目可以解語，終日恬默，有所使則行疾如風，女遇疑，能剖決而縷析之”。寄奴知雲井手中握有一高島謀殺的證據後第三日，警察局被燒，此證據回到了高島的�上。
　　一日文�到公園玩，遇到男爵之後人小村達彦。一見鍾情，互有詩詞往達，寄奴爲之穿綫。同時達彦與寄奴亦多次挑逗“兩人諧語時投，而終不及亂”。
　　七夕之夜，寄奴爲文�去送給達彦的詩，達彦有納寄奴爲妾之意。同時雲井帶人將文�搶走。途中遇一美髯男子，撃斃雲井，搶回文�。到家後，文�知道這個“修髯飄拂肩�而腰削，甚俊逸”的人是寄奴所扮，又知火燒警察局的人亦是寄奴。爲此寄奴向文�告別，並告訴文�，自己的父親與英國人勃斯哈喇爾一起經商，後父親被害。寄奴遇一蒼古道家，得一“漁腸劍”和“轉身飛隱訣”。現在應去爲父報仇，然後“戞然聲響，似長虹一閃，倏已不見。”
　　達彦知寄奴去後而生病。文�常去探望達彦，使達彦病好。高島打算接達彦回家爲婿。重九節，達彦乘船外出遊玩，忽被強盗縛入一昏黒小島。但峰回路轉，原來“此島雖幽僻，而人皆無野蠻氣。日出作，日入息，渾古率眞，不殊晉時桃源之風”。後來達彦知這是安吉島，島主是英國人福可波斯達彌，因“爲政府所疾”所以率親丁數百人到此居住。達彦與島主盤桓到春天方才回家。三月三日與文�成婚。過了二年，達彦乘小輪去尋找安吉島，但一片汪洋，意難辨認。又過了兩年達彦入軍幕爲參贊，又過數年，因爲達彦有功“君主大悦，考其籍而復之爵，寵眷不衰。”

　　■簡評：
　　一，《女侠傳》是創作小説而不是飜譯小説：
　　《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535 將《女侠傳》列爲飜譯小説，筆者以爲不妥。觀全書不難發現，此書作者除倣照日本人名外，其它内容全是寫的中國的事情。例如：第五章中寄奴向文�敘述自己的經歴時説到，蒼古道人讓�報仇“三年後，英者勃氏必匿倫敦，即撃勿失。即償當自濳身……届時我當於�函之間，爾視峰頂有古松孑立而陰横數畝者，即叩之……”其中“�函”即�山與函谷關，在河南省，是古代兵家必爭之地，亦是古代小説中劍侠出沒的地方。再如第六章，安吉島主與達彦閑談就説“試觀支那，素以文明稱，自今一墮而不復自振何也？”還引用孟子的話大談仁義，�撃 “支那” 當時的政治“……此皆不知行仁義之實，惠施於上，而民不能沾；利盡於下，而上不知節，使天下盡以虚文相飾，以致愈弱於下，今雖謂改良而猶不知實踐自有之方針。”這些都是直接談中國的事情。所以將此書歸為飜譯小説是因爲宣統元年再版有“臥龍仲子筆譯” 六字。但《清末民初小説目録》中也載有此書光緒34年初版時署名爲“（天籟生口述）　臥龍仲子著”此亦可證明此書確系創作小説。
　　二，《女侠傳》一書的中心與清末小説的指導思想是一致的，是要通過小説“以一變舊社會腐敗墮落之風俗習慣”（《新新小説》敘例），是爲“改良人心、社會之腐敗也”（《侠客談》敘言）。此書在達彦羈留安吉島之時，通過島主英國人之口對政局有一大段敘述：“試觀支那，素以文明稱，自今一墮而不復自振何也？其姑而始爲上者，歴事姑息，使惠褻而不知濟以威。大臣疆吏，莫不以賄屬，請謁爲市。致州縣之牧，不營利無以媚上，不剥民脂無以爲徇私。朝令而夕革，利未見而弊先之，弊之所在惟民是病。夫民爲邦本，氣爲民脈，既斫喪其氣，彼固已自治不給，復欲望其爲圖御外患、捍強隣，出九死一生之途，安可得此哉？”、“猶孟子所謂舍其田而奪人之田，復使天下之民異議疾視，自相攻撃，尚成何政體哉？”作者希望有一個桃花源式的社會要“無野蠻之氣”，要“渾古率眞”、要“重衛生，居盡空洞明潔，窗外植�嫣花木四時不表……”
　　可惜的是縱觀全書，作者未能把這一段反映自己眞實思想感情的文字融於故事情節、人物之中而是設計了一個與全書無有機聯系的安吉島。不但使全文的結構不統一而且突然加入一段説教與全文内容亦不吻合。所以這一節無疑是全書的敗筆。其實作者自己也看到這失敗的所在。第七章之後的“温故子曰”中他寫到“昔晉桃源行，論者以晉人善造語，以爲陶公之寓言，而不知六合之大，窮壤僻境，人迹罕到之區不知凡幾，此豈管窺蠡測，耳目之所能及哉？……此節達彦安吉島之遇，彷彿桃源，�父讀之，必以爲虚誕，可憾夫！”可見作者亦已預見到這一部分的插入過於勉強而不能使人信服。
　　三，《女侠傳》寫作的主要人物是失敗的。
　　作者極力歌頌的第一人是女侠寄奴。但除其爲父報仇一處尚能博得同情之外，其它無可取之處，燒警察局是爲了取回高島殺人的證據，爲文�與達彦穿綫自己始終�雜其中。七夕之夜，�爲文�送信，雲井搶走文�時，�正在與達彦調情。達生“握其纖腕而戲之：‘卿亦知今夕之夕，鳥比翼，枝連理，當與卿先訂同心，能勿我遐棄否？”而�仍應達彦之請，贈詩給�。正因寄奴本身的不避嫌疑而�雜其中，達彦才有“卿如有情，他日當�以金屋貯之”的話。
　　作者歌頌的�一人物小村達彦，“賦性温文，語言雅馴，儀表品行噴噴人口”，但是全書除着力描寫他與文�一見鐘情詩詞往還外，便是對寄奴的挑逗、調情。無一言一行反映他的品格是高貴的，只給人一個好色之徒的印象。
　　総之，《女侠傳》一書從全書的思想内容，行文結構，人物塑造幾個方面看都不是成功的作品。惟一的反映當時社會状況，發表作者對時局看法的章節又是純粹的議論而遊離於全書之外。作者以欣賞的口吻看達彦與寄奴的挑逗，寫寄奴不分是非地奪回高島的謀人證據，是作者世界觀在文中的反映。
　　筆者以爲，冠之以“侠情小説”的《女侠傳》“侠”是假侠，“情”是虚情。實在不値得一讀。 �
1989.9　於楊浦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