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民著《恨海花》

清末小説過眼録（11）
非民著《恨海花》

武　禧

　　《恨海花》一書光緒乙巳（1905）二月新學界圖書室發行。版權頁署：著作兼發行者、非民。灰色封面，黒色“恨海花”三字，封面上方有“結婚談之一”五字。全書36頁，約11,000字。
　　《恨海花》一書不分章節，但毎一段落之後或有非民批語，或有漢侠批語，或有非民・漢侠二人批語，共計十處。
　　《恨海花》又有一種版本，光緒丁未（1907年）七月三版，由文明書局發行。版權頁署：著作兼發行者：飛鳴。非民，飛鳴諧音，當是同一作者，觀其内容二者完全相同。
　　《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未將《恨海花》收入。
　　《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254， J329所載《恨海花》與筆者所見第一種相同。唯“J329”應是“H329”。該書著，譯，編者索引p.22 之“非民J329”，亦應爲“非民H329”。

　　▼《恨海花》的作者：
　　《恨海花》的作者非民，生平情況不詳，僅知又有一名“飛鳴”。據《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967 爲《恨海花》撰批語之漢侠又有小説《眞假徐娘》刊於《織雲雜誌》第２期。

　　▼《恨海花》内容梗概：
　　《恨海花》敘述曾聚鐵與黄鍾儀的愛情悲劇。
　　曾聚鐵是我的朋友，他是江夏人，天資機警、閲歴頗深，“惟無魄力，不敢有拔俗之擧動耳”。在我客居武昌時，他的住所與我所住很近，“日夕過從，相得甚歡”。
　　曾聚鐵在文華書院讀書時，有同學黄伯強，二人關係極好。黄伯強的父親未支持他讀書，但其異母妹妹黄鍾儀用自己的數百金支持他。黄鍾儀“知書、工刺繍，父嬌愛之”又生長於通商大埠，閲歴聞見都不同於一般，後來又入了約翰女校，“能記善悟，年昇三班”。
　　黄伯強生病時，住在聚鐵家里。一天聚鐵忽然收到鍾儀的英文信，詢黄伯強的情況，聚鐵馬上回了一信。自此聚鐵，鍾儀書信往還不斷。過了半年，聚鐵收到鍾儀的雙掛號信，表示希望能與聚鐵“自由結婚”，並説“雖君家自有婦，妾力足自給，爲君外院亦無所累於君”。聚鐵想到“背父母就卿是不孝也，允卿而言之不踐爲不義也”所以含糊其詞地回了信。鍾儀得到信無馬上又給聚鐵一信，滿紙涙痕地寫到“言已出口，駟馬唯追，情既屬君，有死無二，各行心之所安，必不強其不願”。
　　聚鐵與鍾儀繼續通信數月，一次在黄伯強生病時，鍾儀以探病爲名來看聚鐵，�“西女妝，天足著小革靴，不事脂粉，而紅顔緑繽，情麗無匹，操西語”，�當着聚鐵的面燒掉了二人的通信，説：“中國風俗野蠻不自由者，非惟君與妾也！”並表示爲了達到與聚鐵結婚的目的，願意一直等下去。這樣兩人一別五年。
　　聚鐵在家里安排下與朱氏女結婚。此間聚鐵曾去上海看望過鍾儀，但兩人未能見面。一天聚鐵收到鍾儀的電報，迅速�到上海，二人在張園相晤。鍾儀“男子裝，髮辮縷縷下垂，面色黄痩，神情沮喪”，�仍希望能向自己的父親説明要嫁給聚鐵，打算結婚後二人一同學習國文，然後一起“求智於歐美”。但是�嫁給聚鐵的希望仍然沒有能實現。因爲一貫嬌愛�的父親，仍然拒絶他“自由結婚”，爲此�寫下了遺書，嘔血斗餘而氣絶。
　　一個月後，聚鐵由上海歸來，他將鍾儀的一封信交給我：“非民足下：……我國男女隔絶爲進化一大阻碍，非抉破藩籬，恐再越千百年仍難期文化之進也！……”

　　▼簡評：
　　《恨海花》一書出版於1905年，是中國近代小説繁榮時期的一本著作。這本書文，白相間，採用敘述之中穿插大量書信的方式。讀此書可以使人有如下收穫：
　　１．1905年是中國近代小説“繁”而尚未“濫”之時，《恨海花》在此時出版，強調“自由結婚”是有其進歩意義的。它反映了中國封建婚姻制度這一時期受到強烈的衝撃。書中的黄鍾儀強烈地追求婚姻自由，用通信的方法表達自己的感情，可以説是當時中國知識分子，特別是女知識分子接受西方思想在小説中的反映。黄鍾儀在最後寫給“我”的一封信寫到“男女非平日相得，一旦強合，不通聞問之一，爲夫婦情多不專……西國則不然，男女同校者有之，友善者有之。其互易指環而訂婚約者，必其心目中第一人也，是以其家庭幸福圓滿無憾，而勃溪脱輻者鮮亦，種強化進，豈幸致哉！”便是一例。
　　２．《恨海花》的結構已不再是平舗直敘，而是採用了倒敘的方法，大部分内容都是採用了“寫信”敘事這一方法。如本書開頭是從聚鐵接到電報，第二天匆匆�到上海去寫起，便是一例。再如敘述聚鐵去張園相晤，書中是用聚鐵給“我”寫信的内容。但在此段文字之後，非民的批語寫到：聚鐵柬我之信，僅寥寥數語，此處（指聚鐵給我的信）所述各節，乃聚鐵歸鄂後瑣述者也。今因著述之便，納之其中，使與前面各柬相稱。由此可見《恨海花》的作者已是有意識地剪裁、組織故事情節，使小説前後連貫，成爲一個整體。
　　３．《恨海花》的作者與批語作者的思想感情皆已反映在文字之中。如：本書雖然是襃揚鍾儀大膽地追求愛情，但在聚鐵要“我“對此評價時則以爲“不守一夫一妻之制而喪失人格甘爲外院，雖日情不自禁，毋亦智昏乎！……吾羨鍾儀之才，佩鍾儀之情，悲鍾儀之遇，尤惜鍾儀之慧質，憐鍾儀之癡愚”。當張園相晤鍾儀最後表態一定要嫁給聚鐵時，�説：“家君素嬌愛妾，或可允許”。漢侠的批語是：“家君素嬌愛妾，或可允許”。或可允許！或可允許！不求自立而恃愛，鍾儀過矣。這僅是對鍾儀一人的評價。對社會之束縛，全書最後的批語是：“野蠻婚姻者、自由婚姻者聽者，同居禹域、同爲黄裔者聽者，爲父母者、爲友者、爲夫者、爲妻者聽者，青年男女聽者，多情男女聽者，地球雖滅而愛之花常存！”這無異是批語作者對封建婚姻制度的一種大膽的挑戰，是對當時追求個人自由者的一種激勵。
　　４．《恨海花》中的人物有較明顯的性格。聚鐵“美少年，通英文”但“不敢有拔俗之擧”。他愛着鍾儀，但又按照家庭的意願取了朱氏女子，只能在睡夢中大呼“密司鍾儀”。而當他收到鍾儀求婚時竟然“汗流浹背”。他急欲去上海見鍾儀，在張園聚鐵向�提出結婚時，他不是積極主動而是 “僕無奈，只得任之”。所以“我”批評聚鐵“鍾儀不負君，君負鍾儀矣！”書中的鍾儀是“貞靜、多情、愛國，好學奇女子也”。�對愛情的追求大膽而摯着，�首先在信中向聚鐵求愛，繼而當面向聚鐵表示“彼此有心，持以毅力，則雖今日不能俟之，俟之來年；今生不能俟之，俟之來生，終必有遂願之一日……”但是因爲不能自力，所以仍然未能達到目的。聚鐵與鍾儀都可以説是當時男女追者愛情的代表，但一個懦弱，一個激烈，可是都未能逃脱封建婚姻的枷鎖成爲悲劇的主人翁。
　　５．《恨海花》是一部小説，它不分章節，這已突破了章回小説的束縛。但故事情節並不吸引人，語言文、白相間，敘述用白話，書信用文言，而書信又多，所以不易讀�l。
　　《恨海花》不是一部佳作，但在清末小説中由於它發表的年代較早並有一定社會意義，因此仍値得研究者一讀。
羊年正月初二於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