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小説《鬼國史》

清末小説過眼録（17）
諷刺小説《鬼國史》

武　禧

　　諷刺小説《鬼國史》又名《新鬼話連篇》，其正文又以“鬼世界”名之。此書光緒三十四年七月由上海改良小説社印行。正文首頁有“青浦陸士諤戲撰”六字。全書兩册，封面右上方有“滑稽小説”字樣，中部爲繪圖鬼國史，一名新鬼話連篇。全書約20,000字。
　　《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P.1076署《鬼國史》六回未見。據阿英《晩清小説目》著録。
　　《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213 G321《鬼國史》６回，陸士諤著，改良小説社，光緒34（1908）與筆者所見相同。
　　《鬼國史》内容之一爲“光緒丁未仲夏古黔江劍秋”的序，其二爲《滑稽小説・鬼國史》目録，其三爲圖版十二幅，其四爲正文。
　　《鬼國史》目録六回如下：
第一回　月球人初訂商約　　陰欽使妄肆淫威
第二回　破�都閻羅王出走　立條約各口岸通商
第三回　小頭鬼謀差納賄　　閻羅王下詔求賢
第四回　省城隍專摺薦新黨　�大臣奉旨開學堂
第五回　齒莽少年侈談革命　野蠻教士刺死城隍
第六回　文窮鬼充當譯員　　閻羅王預備立憲

　　△《鬼國史》的作者：
　　《鬼國史》的作者陸士諤前已介紹，不再贅述。但據此書古黔江劍秋的序可知，陸士諤還著有《英雄之膽》、《東西偉人傳》、《日俄戰史》。著有義侠小説《滔天浪》（載張�祥刺馬新貽事實）、歴史小説《精禽填海記》（載明末福、康、桂三王及臺灣鄭氏父子事實）、言情小説《文明花》、《鴛鴦劍》、社會小説《鬼�世界》。並由此可知陸士諤筆名之一確爲“沁梅子”。

　　△《鬼國史》内容梗概：
　　書述，陰世界守着歴古相傳的專制政體，風平浪靜鬼太平，各種鬼只會説鬼話、扮鬼臉、串鬼戲、毫無政治思想，一任鬼政府鬼官獨斷專行。豈知陽世鴉片煙者死後爲煙鬼，到陰世界仍戒不掉，仍千萬百計購買之。此消息傳到月亮上，太陰國商人入鬼門關，賄賂鬼使，向血汚池一帶行銷鴉片。
　　閻羅王派遣一正直大臣査禁鴉片。正巧有急脚鬼來報告：太陰國有二十萬箱鴉片已到血汚池。鬼欽使傳命將鴉片盡行運出國境，不准逗留，但太陰商人不肯退走，並説：“現在時勢與從前大不相同。地球萬國，�一國不門戸洞開？貴國尚欲行那閉關政策，恐怕是不行的了”。鬼欽使命令燒掉所有鴉片，將太陰國商人�出關口。
　　太陰國發兵攻打陰世界。閻羅王大驚，由焦面鬼，牛頭馬面去作戰。衆鬼卒聽了太陰兵火砲聲早已膽都炸裂，聽得焦面鬼王一聲令下，四散逃走。閻羅王逃到陰山背後，派護國昭天候羊某爲全權大臣、瘟部尚書卜某爲參贊大臣、用洋行小鬼做飜譯與太陰國議和。太陰國兵頭薩克恩提出
　　一，須賠償焚毀之鴉片二十萬箱。毎箱以銀四百兩，合計銀八千萬兩；
　　二，須賠償太陰國軍費，計銀一千二百萬兩；
　　三，須開放血汚池沿岸枉死城、孟婆林、尖刀山、陰山、人鬼關五處爲通商口岸；
　　四，太陰國僑寓陰世界人民，凡有訟詞，須由太陰國派駐陰世界之官員按照本國律例裁判。陰世界官府毋庸過問；
　　五，鬼門關抽收商税，所抽不得超過貨殖百分之五。該税務司須由太陰國人充當。
　　一切議妥之後，閻羅王回�都城。從此陰世界“大開門戸，一任萬國前來通商”。鴉片煙是公然販賣品，陰世界上自官吏，下至庶民個個徹夜通宵呑雲吐霧，當作滋補之藥了。同時陰世界又去陽世界調査章程，設立了総理各國事務衙門，又設海軍衙門、軍械製造局、電報局、招商局等。
　　陰世界“這時候分了兩黨，一爲維新黨，是主張改革的。黨中推護國昭天候羊大臣爲首領，國人名之曰新鬼，黨員大半是小鬼。一爲守舊黨，是主張保守的。黨中推瘟部尚書卜大臣爲首領，國人名之曰故鬼，黨員半是老鬼。又有一等半新不舊，可新可舊的名叫騎墻黨，又叫中立黨。
　　各種鬼都來鑽營，於是大頭鬼當了軍械製造局総辧，會審公堂派了糊塗鬼，招商局総辧派了刻薄鬼。善於鑽營的小頭鬼通過牛頭向羊候爵關説，被委派銀圓局事務，從此紅了起來。
　　閻羅王雖然力圖改革，擧行各種新政但是數年後依舊貧弱如故。今日甲國要求尖刀山開鉱利權，明日乙國又要血汚池爲租借軍港，丙國又請代筑枉死城之鐵路，應了這國，那國又援利益均沾之説來相責讓。於是閻羅王草了一道“鬼畫符”，向全國徴求草澤英賢。
　　羣鬼都來看“鬼畫符”――招賢榜。有六個刀頭鬼：�光人、談不異、凌淑、羊生才、羊鋒、樓耀榜都是滿腹經論，經城隍推薦被封爲參政大夫，均賞頭品頂戴。這六個刀頭鬼上了奏折提出改革方案。於是�光人爲総務學務大臣開辧大學堂。衆鬼都來鑽營，�光人打算一概謝絶，但談不異認爲不可能，果然昭天候羊爵爺推薦了拉天鬼、尖酸鬼等鬼來任職。�光人打算薦幾個擧人當國文副教習，羊爵爺呵呵大笑説；“現下的擧人鬼�伎倆較我們做鬼的還工十倍”。
　　鬼學堂開學了，�光人宣讀了頌詞。五年後鬼學生畢業，這黒無常去太陽國，白無常去太陰國。誰知這羣派出去的學生一到外國猶如猴兒沒了鎖，什麼都做得出來。
　　太陽國鋭意改革，以太陰國爲師，國力大増。陰世界學生多願到太陽國留學，目的是求一張卒業文凭，帶回國去驕傲同類，因此留學太陽國的學生竟達一萬三千名以上，換得了“自由”、“平等”、“革命”幾句空話。幾個鬼計多端的留學生辧了一種《國民叢報》，所講的是陰世界政府腐敗，閻王暴虐等。閻王下令拿捕革命黨。人鬼關士地趁機借搜索過往商客的行李物件，搜到銀錢就上腰包。
　　火鬼找文窮鬼求點事做，因爲“現在是學生世界，文翁雖境遇雖窮，却是個留學生，此起我退時的師爺來，它不是時髦十倍麼？”於是到書局當了編輯。編書只須“各家出版的書籍皆可調來査考。只要拿來改頭換面，稍微移動移動就可算自己編輯的了”。文窮鬼、火鬼、脱空鬼當了編輯都賺了錢。火鬼還買了股票。
　　閻王召�光人等六人談立憲事，在原有“吏、戸、兵、刑、工、瘟”六部之外又加上外務部、巡警部、學部、商部、裁六營辧徴兵整頓陸軍。
　　�喪鬼從太陽國畢業，參觀了博物館，所陳列的都是陰世界大内的供品。下注“我軍攻克�都時所得”。文窮鬼説：“物恥足以振，國恥足以興”。爲立憲陰世界又派機靈鬼去陽世界考察，探聽到陽世界爲立憲一事派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因此陰世界也派脱空鬼、�喪鬼去當考察大臣，可是牛頭馬面和瘟部尚書反對。衆鬼都説：“這些要職都被畜生占據了，政治所以不堪復興”。
　　看官，這數十年中，陰世界上下也算極立的振作，極立的維新，如輪船、鐵路、電報、鉱物以及學堂、警察等莫不畢辧，然而國家之貧弱如故，社會之腐敗如故，這是什麼縁故？只因陰世界的鬼物般般都與他人一樣，只少了一口熱氣，所以各樣極好的事業，一到他手里就會變壞，陰世界不能富強就是這個縁故。若果欲振興陰世界，除非重開宇宙，再僻乾坤，把現在的這班老鬼、小鬼、家鬼、外鬼悉數除掉，再造出一種鬼類方好。諸位不信時，只消問包龍圖借一陰陽枕來睡上一覺，親到那里去調査一番就知道了。正是：
　　國事更張日，幽途夢未闌。欲開新世界，須換熱心肝。

　　△簡評：
　　１．《鬼國史》一書，作者以“滑稽小説”目之。筆者以爲説是“諷刺小説”更爲合適。因爲全書均以諷刺和嘲諷的筆法描寫陰世界――近代中國――的落後現象以及其原因，並用誇張的手法暴露陰世界――近代中國――的種種弊病，以期尋找一條救國的道路。
　　２．中國近代小説的一個特點是將現實用小説的形式加以反映，以達到作者（並代表一部分人）對發生於周圍事物的看法的目的。《鬼國史》一書雖以“陰世界”的“鬼物”爲直接描述對象，但略知中國近代史的人可以看到其所描述的事件就是中國近代自鴉片戰爭開始至清末準備立憲的一段史實。其中人物亦是虚々實々，如：全書一開始時“一位正直大臣”當指林則徐，“護國昭天候羊大人”當指李鴻章，後來之“刀頭鬼”�光人、談不異、凌淑、羊生才、羊鋒、樓耀榜，系指康廣仁、譚嗣同、林旭、楊深秀、楊鋭、劉光第等六人。其它諸鬼，亦或實有其人，或代表某一類人。至於“陰世界”是指晩清社會，太陽國系指英國及歐美各國，太陽國系指日本國等。
　　３．《鬼國史》對中國近代官塲頗多諷刺和掲露：如對去“議和”的羊候爵和瘟部尚書卜某。書中寫到“這兩位大臣本來鬼手鬼脚，無甚外交手段。羊大臣搨黒了面孔敲搾鬼百姓的骨髄是他專長。卜大臣素來是官吏瘟務，終日同着幾個瘟鬼，温温呑呑無可無不可，是天字第一號瘟官”。再如陰世界開辧“奴才傳習所”共分爲四科爲奴顔科、卑膝科、牛�科、馬屁科，而“具有奴才資格者便能無投不利，大小咸宜”。
　　４．《鬼國史》對中國當時愚昧之状況亦多暴露。如聰明鬼爲衆鬼解釋“電燈”：太陽國有一種異樣藥水，擦在玻璃瓶上。待天上雷電交作時，只把瓶兒向天放着，自然而然會把電光收進去。而聰明鬼又不肯用電燈，原因是“我的宗旨是主張保存國粹的。我們陰世界自有祖上傳流下來的鬼火，何必浮慕外國”。
　　５．《鬼國史》對崇洋媚外亦有暴露。如洋行小鬼“最是勢力”説話“也斯，也斯”。並説“若不打句把外國話誰又曉得我本領�？”夜叉小鬼當了租界巡捕“受了外人幾個錢就像外人生出來的一般，滿臉的洋氣，滿口的洋腔。見了本國同胞就圓�二目，宛似凶神惡�；見了外人就滿臉笑容，竟如佛殿彌勒”。
　　６．《鬼國史》的作者認識到“民”的作用，他借凌淑之口説：“國之強弱，全系乎民，民得其所則強，否，則弱”。《鬼國史》的作者以爲要改變當時積弱之局面首先要“開發民智”。他借�光人之口説：“強國莫先於開民智，欲開民智，首推教育”。因此可以説《鬼國史》亦是一部探討如何救國的作品，而作者的以上觀點，則代表了中國當時知識階層較爲普遍的一種看法。
　　７．《鬼國史》一書無典型人物，無吸引讀者的故事情節。其寫作目的在於以小説啓迪民智，這與當時的小説理論是相吻合的。他希望以小説的形式告訴人們一條救國的道路，但是，其實作者本身亦不知究竟如何救國他的“熱心肝”亦不知究竟何指。
　　８．《鬼國史》是中國清末小説中三流作品。研究者讀之可進行探討。因它對研究中國近代小説的發展，特點，對研究多産作家陸士諤仍有一定作用。

1992.12.8　於楊浦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