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説から　第30号　1993.7.1

清末小説過眼録（18）
家政小説《母教》

武　　禧

　　家政小説《母教》宣統元年明明書社印行。版權頁署：著作者：尤惜陰。彩色封面，封面上方“家政小説之一”呈弧形，“母教”二字竪排居中，下有“滬南・競化女學家政會演講”。全書約18,000字。
　　《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未收。
　　《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503，M479，《母教》，尤惜陰，競化女學家政會，宣統１（1909）與筆者所見同。
　　《母教》内容之一爲宣統紀元歳在己酉閏二月上海徐蔭曾跋。之二爲有關家庭教育故事七則。無目録。
　　△《母教》的作者
　　《母教》一書作者尤惜陰生卒年待考。《母教・跋》有“上海競化師範女學家政會尤惜陰君近編家政小説，隨時演講，首列《母教》一巻，詞片旨深，雅俗共賞。茲爲改良風俗，普及家庭教育，先出版問世。其余各巻，陸續付印。尤君注意家政，熱心廣益，其有功社會，造福兒童良非淺尠”等語。�筆者見有《法味》一書兩種版本，其一署“印光法師鑑定　尤惜陰編述”，又一署“尤雪行編”，知尤惜陰又名雪行，編述有《法味》一書。

　　△《母教》内容梗概：
　　《母教》由七則故事組成。
　　母教一：
　　二千四百年前，有位賢人叫做孟夫子。他小時是個頑皮小兒，從小沒了爺，靠了娘的十指活命。孟母一天見到兒子在一羣小孩子里做出許多形容不出的丑態，“頓然心頭火起”。�將家搬到了一個荒村，誰知孟子學了“�土堆墳”。�將家搬到一個市鎭邊，孟子學會了挑擔子做小生意的樣子。孟母知道了兒子的性情好象河水一般，“到了方器里邊便方了，到了圓器里邊便圓了”。於是搬到一個學宮傍邊。孟子學了些禮貌回來。母親湊了些錢讓孟子去讀書。可是到第三天，孟子回來説讀書很苦惱，孟母聽了“心如刀割，不好罵他，不好打他，恐怕奪了他的廉恥”於是割斷了織機上的布，説：“�的學問可以廢却了，我這織布的事業不可廢却麼？”孟子從此堅心向學，成了大名，萬古不朽。
　　母教二：
　　有個人家，孩子叫桃兒，六歳時〓了一〓，母親打了椅子腿。又一次跌了一〓，母親打了一只不相干的狗。後來他長大了，爲了婢女泡茶慢了一些，被他打個半死，父母陪了許多錢。後來因爲母親埋怨他，他又高聲喊到：“�這個老婆子，一向順着我，今天偏要得罪我來！”將廳中家倶打個粉碎。
　　母教三：
　　珠兒一覺醒來，上學時間已過，急忙背上書包向母親告別。母親再三問；�莫非受寒？莫非肚痛？莫非肚漲？問了一回，珠兒怕羞不敢答應。母親問了幾句，珠兒便説：我實在肚疼，我實在頭漲，故早上要爬起身來竟爬不起。母親叫趙媽去請三天假。三天不到學校，連以前的功課也忘了。那日吃午飯，珠兒想着難處，呆坐着好象木人。母親又來湊趣，説：今天莫非又肚痛了？又去請了長假。珠兒小小年紀，那里曉得什麼病的名目，都是母親教導的。珠兒怕用心力，常裝多愁多病的樣子，弄假成眞，身體十分軟弱，到了十六歳，一病不起。
　　母教四：
　　白衣秀士考査風情，聽二女婢談論太太教育小姐説：有五個朋友劃火柴。甲：火柴三次劃斷，第四次才取火。性情急燥，必定心思粗莽，一事無成。乙：一次劃成，火柴盒傍紙邊上劃出許多痕了。性情輕浮，情義淺薄。丙：三枝一劃。喜歡浪費，爰虚榮塲面，要受窮。丁：揀粗大火柴。很小心，很固執，不會誤事，但不能共事。戊：從容向角邊劃去。性情謹愼，工夫圓到，使用節儉。這人可以時刻愛慕，取其長處。
　　白衣秀士聽罷，將此事告訴本會。已將此編入競化師範教材。
　　母教五：
　　晉陵人劉成業娶婦趙氏，四十五歳得一子，取名天寶。夫妻二人樣樣依着孩子，見什麼要什麼，“那樣物件不曾到手時，一刻也待不得。到了手時，一轉眼便不中意。一時風，一時雲，一時雷，一時雨。這副性子，越依越驕”。他在娘的面頬上手臂上打慣了，對傭人也是想打就打。所以沒有傭人肯到他家。他生病要吃這吃那，依着他的性子，結果吃壞了。生一次病性子利害一次。進了學堂，沒一個同窗和他好；出了學堂，沒一個朋友不曾反面。娶了娘子，娘子憂々郁々早早辭世，爺娘氣悶不過也接連去世。奴僕也隨之散去。剩了一人無法過日子，才回頭猛省。
　　母教六：
　　蘇人倪萬春，妻樊氏，有一子壽令，一女杏英。樊氏以爲將來要依靠兒子，所以自己帶壽令，叫乳母帶杏英。乳母極愛干淨。倪萬春請了一個教書先生教兩個孩子讀書。壽令不認眞讀書“一本新書到了他手，不滿三天，書角就捲了”，書面上以粘上汚垢，墨迹。女兒杏英讀書又好，又�l規矩禮貌。女兒愛干淨，但樊氏十分苟且，就對女兒説：“�這樣愛清潔，不是折壽，也恐削福”。叫乳母帶�到郷下去。壽令把杏英的房間飜得亂七八糟，杏英回來告訴母親。母親説：“鏡子破了還可以照得。衣裳亂了也可以慢々收拾。�現在這樣古怪，將來如何到人家過日子？”杏英整理了房間，過幾天壽令又來弄亂。杏英從此不再整理，變成了一個極不整潔的人。
　　母教七：
　　晉朝年間，宜興有一姓周名彪的少年，混名叫惡虎。從小與〓母把一只狗打傷。打狗的惡聲，打狗的凶勢他都記住了。〓母與鄰婦〓架，他知道了也去〓聲音比〓母還響。時間一長，周彪的脾氣越養越�，到外邊也極凶横。他有一個小�u伴叫周處。周處也是一個凶横少年，但他對母親很孝順。後來他受了鄰居的一番教訓，改惡從善，成了一名將軍，而周彪醉後闖了大禍，充軍萬里。

　　△簡評：
　　１．梁啓超在《論小説與羣治之關係》一文中説“故今日欲改良羣治，必自小説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説始”。此中所説的“改良羣治”則應有“改良”家庭教育的内容。此中的“新民”，亦應有“新”家庭教育的内容。由此而言尤惜陰的“家政小説”亦應屬“小説界革命”的内容之一。
　　２．中國自古以來都重視家庭教育，但那往々是父教子，母教女。尚沒有去“教”那些已成爲“父、母”的文字，更沒有用小説形式來做此項工作的。尤惜陰的小説以已成爲父母的人作爲教育對象，恐怕亦是中國近代小説與中國古代小説的不同之處。
　　３．此書的讀者應是爲人父母者。在此書的“跋”中説“顧父兄之於子弟，未必朝夕共處，即其所教又豈能處處督責之，時々詔勉之？然則平日一動一靜、一言一行、一顰一笑、耳濡目染，隨在能深入兒童之腦筋，變化兒童之氣質者父兄而外，固莫如母教矣”。書中所選之故事亦多寫母親(或〓母)之身教。因此可見作者尤惜陰寫作此書的目的仍則重於對母親的啓迪。
　　４．《母教》一書七則故事，均并非爲敘述故事而已。毎則故事或在其前、其後，或在中間有大量議論文字，這在中國小説中雖有所見，但均不如此書直接。如“母教一”以下面一句話爲結尾“切不要道火，切不要厭棄”所講的就是教育方法、教育思想的問題。“母教五”的開頭則寫“兒童如嫩草，做父母如保母。就象嫩草地一樣，如已踏平則難再恢復”以此喩的方法説明早期教育的重要。
　　５．《母教》是一短篇故事的串聯。其中有些故事早已爲人們所熟知，有些則是首次了解。但無論�種故事，他都經過修潤，使故事更吸引人，特別是加入了心理描寫，如寫孟母教子的問題上。孟母見到孟子做出丑態時“頓然心頭火起，要高聲喊兒子回來叫他吃些苦。再想一想，自己心上商量到：我是女流，又是青年守寡，被鄰家聽了成何樣子。況且小孩子有什麼記性，就使喊回來打了罵了，恐怕失却了孩子的廉恥。……”這樣使故事的含意更深而使讀者更感到有趣味。
　　６．《母教》一書，雖然有很強的説教意味，且故事情節簡單，但是無論是從其教育意思，還是從其可讀性來説都有其吸引讀者的地方，因此雖有些觀點値得商�，但就其総體而言，無論對研究者或一般讀者而言都有一讀的價値。
1993.3.9於楊浦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