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説から　第33号　1994.4.1

清末小説過眼録（21）
漱六山房著《新果報録》

武　禧

　　張春帆著《新果報録》光緒丙午年閏四月由申昌書局發行。版權頁署：著作者：漱六山房。印刷者：圖書集成公司。全書一册分上下巻。封面“新果報録”四字斜排。全書約45,000字。
　　《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未收録。
　　《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816，x406《新果報録》漱六山房，申昌書局，光緒丙午（1906）。與筆者所見相同。
　　《新果報録》全書上巻八回，下巻八回，計十六回。目録如下：
巻上：
第一回　説新聞事出沖繩縣
　　困惡黨途遇横山君
第二回　置�室同趁瓊浦丸
　　看游船巧逢博多賊
第三回　肆�篋樓上戀歡情
　　脱長繩橋邊逃巨猾
第四回　借土窟謀成眞鬼�
　　買藥丸盟續野鴛鴦
第五回　蓄毒念共商心内事
　　聽鼾聲拔去眼中釘
第六回　喝藥酒誤毒有情郎
　　抛擲篋恰遇無聊賊
第七回　識容顔燭奸溯積案
　　詢端末開閣放淫姫
第八回　客里伴來金丹本相
　　夢中神語血劍前因
巻下：
第九回　談故事閑説新羅王
　　眤私情結娶琉球女
第十回　結良縁六月産婆兒
　　藏隱語百金索藥價
第十一回　上公廨將隱事直供
　　　擬離婚向律師問計
第十二回　因談話喜締意外縁
　　　得伴心暗遂心頭願
第十三回　觀牛闘知以小制大
　　　中蛇毒能肆辯除疑
第十四回　脱煤火亢逐浪遇漁翁
　　　看墓碣問僧悲絶産
第十五回　慰迎新戲話官塲丑
　　　偸出局復續舊時歡
第十六回　刃穿胸眤情蹈禍轍
　　　刀斷頚果報�凶徒

△《新果報録》的作者：
　　《新果報録》的作者署名漱六山房，名張春帆，又名炎，今常州人。生卒年不詳。久居上海，時爲各報館寫短篇小説，曾主《平報》筆政。因常出入煙花之中，尋歡作樂，聞見亦多。後至粤東，任隨宦學堂監督。民國光復後，任江北都督府要職。創作小説甚多，以《九尾亀》爲最著，所記上海青樓之事。�有《宦海》、《黒獄》、《情網球》、《煙花女傳》、《反倭袍》、《魔登淫女》、《風塵劍侠正續集》，並譯有《情海波瀾記》。

△《新果報録》内容梗概：
　　書敘：這部書的奸猾惡徒名叫幾久次郎和奸合的娼婦名叫亀兒。時間是明治皇上十三年到十九年。説書的人是要勸人爲善，不要爲非的意思。
　　明治十九年二月説書的曾隨一位大臣渡海到琉球去，當地土人從頭至尾地講了這個故事。
　　隋陽帝時有個朱寛奉旨前去，遠遠望去海水洶涌，粗看形勢如一條�龍盤屈中流，因此管它叫流�，俗語訛傳爲流九，後明武皇帝賜名爲琉球。（沖繩是琉球的一部分）
　　沖繩有個那覇港交通非常便利。法律名家横山重信是鹿兒島人住在那覇首里的龍福寺。一天横山遊玩，見一強徒正在對一女子強暴。横山救出女子，讓�到首里華月旅館住了一夜。這女子名叫亀兒，原是妓女，現在有了些錢來讀書準備嫁人。横田將亀兒納爲側室並帶�回鹿兒島。
　　一天横山帶亀兒洗温泉，乘船途中遇一美男子，似與亀兒相識。横山告訴亀兒：此人在十二年因犯盗竊罪被判充役六年。原來此人名叫岩崎幾久次郎，無惡不作，凶狡非常，但外貌温温雅雅，能言善辯，蕩婦們沒有一個不思慕他的。他的外號叫博多小�u。
　　明治十一年博多小�u到了沖繩認識了亀兒，情投意合。明治十二年被判刑六年，第二年正月他從役所脱逃出來。七月被捕再次脱逃遇到�外兩個盗賊田中文治、大河寛十。三人到温泉正遇到亀兒與横山。
　　幾久次郎對�外二人説横山“害了老子充役六年”，決定整治他。他們找到横山家，正巧横山外出，找到了亀兒，兩人再次合歡。沖繩有一種極毒的蛇叫“飯倩匙”，亀兒就如同“飯倩匙”一樣，外號叫“飯倩匙娘”。一天幾久次郎和亀兒決定一起逃走。正巧横山回來，幾久次郎躱進木厨門内偸喝了亀兒給横山準備的麻藥酒。亀兒哄走横山，發現幾久次郎“死”了。讓伺候�的梶婆將次郎裝進柳條筺�掉。田中文治、大河寛十出來偸東西把柳條筺背回去，遇到巡捕，打開柳條筺，認出了幾久次郎將其救醒並逮捕了他。横山知道了全部經過，對亀兒説：“�們成了法律上的罪人，我却不失忠厚，聽�們快走�！”亀兒説自己已懷孕，横山給�一百元，梶婆八十元，叫�們離去。
　　亀兒到了筑前遇到一個富商神山傳藏。神山帶亀兒一起到了佐賀，兩人結婚。第二年亀兒生了一個兒子。明治十五年神山家來了一個公差，要査一個琉球女人。亀兒直供不諱，並説出孩子是幾久次郎的，並露出了夜叉本相。神山要離婚，請來律師若松靜雄。若松告訴亀兒離婚後可以帶走全部東西，並可得到一千元，兩人又眉來眼去。亀兒又提出要帶走孩子並要一律師送�回琉球。神山答應了亀兒所有的條件，並請若松送亀兒回琉球。
　　若松與亀兒同吃同住。梶婆要好的吃，又要銀錢使用。若松和亀兒計議，買了一條小“飯倩匙”。梶婆喝醉了酒若松用小蛇咬了�一口而死。
　　幾久次郎和大河寛十被關押在高島煤砿。一日寛十害急病死了，幾久次郎藏起屍體繼續工作。夜里幾久次郎換上寛十的囚衣泅水逃出。他逃回琉球探望父親，知父親岩崎藤右衛已死，姐姐安姐流落煙花隊里。幾久次郎與亀兒又相約於密室。
　　明治十六年正月亀兒要外出，被若松追問出原因，亀兒如實告訴他幾久次郎之事。幾久次郎約若松赴七寶閣，幾久次郎掲了若松殺梶婆之事。兩人攤牌都用槍對準對方，亀兒一刀殺死了若松。三月幾久次郎與亀兒被包探注意後二人逃到博多，此後又到處流竄。錢用光後二人又到高野山。途中亀兒被捕。後來在逃�途中幾久次郎亦被捕。明治十九年定案：幾久次郎斬首，亀兒終身監禁。

△簡評：
　　《新果報録》一書値得討論的是：此書是創作小説還是飜譯小説？
　　日本清末小説研究會所編之《清末民初小説目録》中凡是飜譯小説都有*符號標出。但在該書p.816，x406《新果報録》一書中無此符號。因此可以認爲此書是創作小説。
　　《新果報録》版權頁署：著作者：漱六山房。顯然這是肯定此書爲創作小説。
　　江蘇省社會科學院明清小説研究中心編《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一書，收張春帆之《宦海》及漱六山房之《黒獄》和《九尾亀》，未收《新果報録》。或是遺漏或是因其爲飜譯小説。
　　書中寫到：這惡徒與娼婦不在我日本内地，是在波涛浩渺中新歸日本統轄琉球國的人。（明治）十九年二月，説書的曾隨着一位大臣渡海前往彼處，土人把此事説給我聽，從頭至尾明々白々，今日和販貨一般，販將回來。
　　此中有“我日本”一句，顯見作者“我”應是日本人。
　　書末又有：“我這部書，好像上海一班流氓，�戲子，�馬夫的爛汚館人活活寫照，所以信筆譯將出來，給列位於酒後茶餘借的消遣，但不知列位相知中，亦有飯倩匙娘沒有？
　　此中有“信筆譯出”一句，顯見這是一部“譯”作。
　　此書所述時間均使日本“明治”年號，時間概念極爲準確，如：“從明治皇上十三年到十九年這七年之中”、“七月初十上午七點鐘”、“十四年七月十五日被捕”、“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明治十五年九月十二日”、“十六年正月初二”。所述地點亦全部是日本地名，如：琉球、沖繩、那覇、首里、鹿兒島。所用人名全是日本人名，如：岩崎幾久次郎、岩崎藤右衛、横山重信、田中文治、大河寛十等。又使人感到這是一部“譯”作。
　　但是，從此書某些段落、語句看，它又不是飜譯作品，如：此書第一回中，有一段文字寫琉球羣島的歴史，從隋陽帝一直寫到明洪武皇帝，這完全是出自一個以中國爲其基本立塲口吻的内容。再如：還是在第一回介紹沖繩的交通説，此地無車只有轎子，且都是女人擡轎子。女人説：“他方人説什麼男女平權，我這琉球雖然極貧賎，人家的女權，還要比男人強十倍，惹觸犯了我們的脾氣，総要打得他頭破血流，遍體負傷……”。這段文字的人稱轉換非常模糊，前面是“我這琉球”，是日本人的口吻，緊接着又有“人家的女權”又顯然是作者站在�一角度才應出現的語句。而在這一段後又有幾句：我聞日本上等人家的女子，見了日本男子，猶如遇著了鬼……。這又顯然不是日本人的口吻了。
　　由以上諸點，我們可以看出《新果報録》時而似是一個日本人的敘述，時而又不是一個日本人的敘述；版權頁上寫明是“著作”，但作品中又説是“譯”出。因此此書是“創作”還是“飜譯“就難以判明了。
　　筆者曾在《關於寫“晩清小説史”的思考》（《清末小説》第16期1993.12.1）一文中談到：“晩清小説在發展過程中，飜譯與創作並重。同時又有第三種形式――‘譯述’。這是中國傳統小説在向現代小説過渡階段所特有的一種小説現象――此前不會出現，此後亦未曾出現”。“‘譯述’則是在飜譯小説的極不成熟的條件下，雜有先譯後作，或邊譯邊作的一種形式。它介於飜譯與創作之間，可以稱之爲晩清小説中的‘混血兒’。而這個‘混血兒’在當時出現，是社會發展的必然”。
　　筆者以爲《新果報録》就是這種“混血兒”中的一本。但是漱六山房並沒有明確爲我們留下這本“譯述”中的，“譯”的根源。以筆者目前的能力亦無力去找出此書的“原作”。因此，以上所述僅爲一種猜測。但是筆者在閲讀中感到：本書所述之事，恐怕是確有其人，確有其事，而此人此事確又發生在日本明治十一年―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878年―1886年之間。此後經過宣傳媒介而流傳，以至傳至中國。張春帆的生卒年不詳，但《新果報録》出版是在光緒丙午年也就是公元1906年，據書中所述時間在20-25年左右。張春帆是否�l日語現在亦無法了解，但他確有譯作《情海波瀾記》已編入《清末民初小説目録》。
　　因此筆者以爲研究晩清小説，亦應對所謂的“譯述”進行探討，而《新果報録》就是其中値得重視的一本。
　　至於本書中所反映其它的問題，亦應給予重視，但從其“譯”、“述”兩方面加以探討，應是研究這本書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