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説から　第36号　1995.1.1

清末小説から　第36号　1995.1.1

清末小説過眼録（24）
哀情小説《雙涙碑》

武　　禧

　　《雙涙碑》一書光緒三十四年二月朔日印行，由時報館發行。版權頁署：著者：南夢。封面白底紅字，封面右上有“寫情小説”四字，中部爲“雙涙碑”四字，左下爲“時報館懸賞小説第二等”。全書約8,000余字。
　　《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未收。
　　《清末民初小説目録》p.680 s580有《雙涙碑》，（寫情小説），南夢（陸秋心），時報館　光緒34(1908)，與筆者所見相同。
　　《雙涙碑》一書，封面有“寫情小説”四字，正文第一頁有“哀情小説”四字。無目録。

　　△《雙涙碑》的作者：
　　《雙涙碑》的作者：南夢。南夢，系江蘇海門陸曾沂之別號。據《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知：生年不詳、卒於1927年。字冠春、號秋心、秋江。民國初年曾主《民生報》。南社社友。據《清末民初小説目録》知其著作有小説《雙涙碑》、《潅緑山莊》、《蔓陸羅克》，�有譯書《雙�絲》、《墨沼疑雲録》。�有《葡萄劫》一書爲“譯述”，因筆者未見，未能確定其究竟是創作還是飜譯，亦或是“混血兒”。�據《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知，其尚有短篇小説集《秋心説部》。

　　△《雙涙碑》梗概；
　　書敘：清明時節，一楚客騎自由車隨遊人去龍華。途中在一小路，見一中年婦人帶着一個少女。少女臥地哀哭，似求死不得。旁邊婢、僕都掩面而立。�有一十三、四歳小學生口中喃喃，面色鐵青。
　　楚客心中想，此中必有冤情，就上前訊問。那小學生見楚客説：看�的衣飾是學界人，請速離開此地。我“疾彼輩如蛇蝎”。楚客好事，乾脆把車倚在樹側，燃起雪茄，看個究竟。少女上轎時對母親説：“此吾家事，不足爲外人道也”。但婦人答應楚客到家後再告訴他事情原委。
　　在返家途中，小學生告訴楚客，自己姓李，問楚客認識王秋塘否？並告訴楚客，王秋塘還應是我的姐夫，現在背盟。我們在墳地痛哭時，正是他和意中人交換指環時。楚客知道王秋塘是蘇城某學校教員。
　　到家後，李夫人與楚客談原因，原來楚客之父文光先生與李夫人的丈夫浩然先生還有文字交。李夫人告訴楚客：自己有一子一女，女兒李碧娘幼時凭媒妁之言許配給了王秋塘。王生早慧，去春從學校畢業，原擬完姻，但他要遊學歐州。又説明年冬天成婚。以後就很少來信。昨天忽然來了一信説：婚姻是一生大事，媒妁之言，非出兩願。爲了兩全，所以今日與汪柳儂女士擧行婚禮。要李碧娘�行擇配。李夫人要楚客幇助想想辧法。楚客答應讓自己思考一夜。誰知楚客當夜在旅舍接到家信談母親生病，於是乘船回了湖南。
　　汪柳儂是蘇州採蓮巷人，十歳入某女學，精英文、理化、算學，長於詩詞。在一次諸校聯合運動會上，認識了王生。兩人一起任教，交誼漸深。成婚時，觀者如堵，客人們拍手歡呼，高唱《自由結婚歌》。
　　婚後七天他們二人又一起去上班。一天汪柳儂忽然收到了李碧娘的信。信中談了自己被抛棄的經過。但又認爲這是王生“用情之專”。因此李碧娘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成人之美，將當時的聘物，庚帖一並取出寄回。
　　柳儂見信氣得吐血。回家仍強爲歡笑，將庚帖等藏入�中。當夜，王生在看莎士比亞詩集。柳儂讓王生先睡，自己給李碧娘寫了一封信，説自己感到已陷入荊天棘地之中，一失足而成千古恨。是因爲自而使王生和碧娘倶“倫於敗裂，一擧而三害”。這一夜柳儂又給母親、丈夫寫了信吐血而死。在給王生的信中，他寫到“望勿少滅壯志……蓋棺之後，願吾夫速赴滬江，請罪李氏碧娘……”大歛之次日，汪母催王生去看碧娘。
　　碧娘自給柳儂信發出後，將自己的事告訴了母親，母親答應�不再聲張。但是碧娘自此也憔悴已極。正在此時他又收到柳儂的信，大笑説：“吾殺汪氏姉矣！”
　　碧娘彌留之日，王生到了。李夫人説，自己的女兒已是旦暮就木之人。何不求於女界，想自由神正洗耳恭聽�再唱結婚歌�！王生伏地哀鳴不起。碧娘知道王生來了，�不願意自己被棄於前，復事之於後，但願早歸淨土，跳出塵寰，於是亦於當天去世。
　　王生將碧娘棺椁帶回故里與柳儂同葬，自已亦伏劍死於墓側。
　　第二年春，楚客再至滬訪李夫人。清明乘火車到蘇州，謁見其墓。楚客想：嗟乎，人生如電光石火，一年容易又是清明，惜不能起塚中枯骨而解其情網，乃廢然而返。述其事顛末，授著者而一一渉筆記之，皆實録也。

　　△簡析：
　　《雙涙碑》一書，篇幅不長，亦無特別動人吸引讀者之處，但從小説史的角度頗可引人思考：
　　１．《雙涙碑》一書在封面和正文第一頁都有“時報館懸賞小説第二等”。筆者雖然飜閲過不少晩清小説，但是在小説上見到直接寫明“懸賞小説”並評出等第的這是第一本。在晩清小説史上，1895年《萬國公報》上發表《求著時新小説啓》恐怕是第一個公開徴求小説的啓示，它“欲請中華人士願本國興盛者撰著新趣小説”。這篇啓示雖影響不大，但鼓勵寫小説並形諸文字，這不能不説是一大進歩。此後直到1902年，我們才見到《新小説》雜誌在《本社徴文啓》上明確標明小説稿費數字。但《雙涙碑》不僅是“徴文”之後的作品，更是“懸賞”之後的作品。我們雖未看到“懸賞”的原文，但私下考慮，“懸賞”的稿費自應高於“徴文”。因此可以説最遲到1908年，在鼓勵小説的寫作上已有了第二種形式：“懸賞”。從《雙涙碑》封面的説明，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類“懸賞”不僅有應徴者，而且評出結果。這在晩清小説的研究上不能不提一筆。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有獎徴文”這種在今天仍在運用的形式，它的源頭可以追溯至晩清小説的時代。筆者所見尚少，在《時報館》的懸賞之前是否已有這種形式尚不敢斷定，因此還應繼續發現新資料。
　　２．《雙涙碑》的又一價値是，它與當時的“潮流”唱了一個反調。在書後的“著者曰”中，作者寫到“吾馨香祝天，願吾最敬愛之男女學界兄弟姐妹，毋浮慕自由結婚之美名，不加察其生平而一朝誤用其情致飮恨畢生而爲汪柳儂之第二也”。且不必去討論在晩清時代“自由結婚”是否社會的進歩。只《雙涙碑》一書就證明，以“開民智”爲主導思想的晩清小説理論並没有能使“與論一律”，――有鼓吹“自由結婚”的，也就有反對“自由結婚”的。由此，又爲寫“晩清小説史”的研究者提出一個新的問題：主流與支流。主流是相對支流而言，支流是相對主流而言。有主流而無支流，那是只有樹杆而無樹枝，有支流而無主流那是只有樹枝而無樹杆。只有既有主流又有支流，才能成爲一�眞正的大樹。“晩清小説史”應是一�大樹，而不單純是樹杆或樹枝。眞實地反映晩清小説的歴史就必須把它看成一�大樹――全面地，多角度客觀地反映以小説的客觀存在做爲“小説史”的依據，而不能以其它做爲研究的依據。
　　３．就《雙涙碑》本身而言，它所宣揚的是一塲因違背媒妁之言而自由結婚導致的一塲悲劇。男主角王秋塘因具有“婚姻是一生最要之事，必須兩相愛悦、程度相合者方能永諧。但凭媒妁之一言，非出兩願”的思想，因爲認爲“吾國數千年來夫婦之道最苦含冤茹屈，莫從告語，皆坐此故”，因此他與汪柳儂結婚而抛棄李碧娘。王秋塘是悲劇的製造者。李碧娘、汪柳儂兩人在書中是得到讀者同情的，�們二人都通情達理，都有爲了他人而犧牲自己的高貴品格，�們是悲劇的受害者。作者説：“歐風入中土，一時羣相�效，不無矯枉過當之嫌。指天誓日，言不由哀，有自執者咎者”。総之此書的宗旨是：自由結婚是不對的。“自由、自由，天下罪惡借汝之名以行”作者的立塲顯而易見，此處不再討論。
　　総之，《雙涙碑》並非佳作，但研究者應讀之，以對晩清小説有較全面的了解。 �

1994.4.11晩
於長風二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