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説から』第44号　1997.1.1

補正《老殘遊記》一條注文

高　健行

　　《老殘遊記》第七回下半章回是“納楹閑坊百城書”，第八回接下去就有題壁一絶：“滄葦遵王士禮居，藝芸精舍四家書，一齊歸入東昌府，深鎖��飽蠹魚！”寫了關於老殘去“東昌府訪柳小惠家”“想看看他的宋、元板書”“開一開眼界”。鑑於作者劉鶚是位古籍鑑賞家，故此段文字也算一大關目。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10月版（1979年有重印本），是由權威人士陳翔鶴校，戴鴻森注的。可是關於這條注釋似還可商�。以爲藏家刊訂成過一書，名《楹書隅録》，所以“納書楹”當即指此書。注文是這樣寫的：“……柳小惠是影射楊紹和。……曾記録宋、元刻本古書的行式、印款、題跋訂成一書，名《楹書隅録》，下文的《納書楹》，當即指此書”。其實並非單指此書。“納書楹”是海源閣藏書樓的主導刻本総題，極富盛名。單就字義上看，“楹”原意爲堂屋前的柱子。顧名思義即是“收納書本的屋楹”，或“收藏書籍的房屋”。納書楹総目下收刊的宋元明清古本甚多。如圖例《納書楹玉茗堂四夢曲譜》便是其中之一（此書前有乾隆五十六年劉鶚的郷先賢丹徒王文治序）。欄目下除了經子詩書外，還包含有文賦詞曲雜劇等等。海源閣是中國自清季楊兆�I始，清代後期很著名的藏書家楊紹和的藏書樓。家在山東東昌府（即今聊城）楊紹和生於1830年卒於1875年，字彦和號協卿。清初黄丕烈、季振宜、錢曾和汪士鍾四大藏書家，原珍�的宋元版本，大部流入於海源閣。因爲有所藏宋本一經四子，故又以“一經四子齋”聞名。後歴經劫難。最終損毀散出於本世紀二十年代末。幸大綜漸歸北平圖書館。（1949年之後，其書大部已收歸國有。此中南宋廖瑩中世彩堂刻《韓昌黎集》《柳河東集》並有影印本聞世。惜藏書樓早被拆除）劉鶚通過主角老殘遊記寫的題壁詩中，“滄葦”是指泰興人季振宜的字。“遵王”即錢曾字。“士禮居”是黄丕烈的書齋名。而“藝芸精舍”正是汪士鍾之齋室名。劉鶚的絶句很概括地寫出了中國舊時代不少藏書家的通病。雖愛書如命，却又不肯發揮書本應有的價値功能。誠如老殘感嘆的“深鎖��飽蠹魚”。��是中國神話傳説中天帝藏書的地方，凡人自然不可能見着了。蠹魚，是一種銀色的書虫主蟲，長約一公分許，状如小魚，通體如帶魚那樣有一層銀白色粉末。所以俚俗也有稱作“銀魚”的。爲區別於江湖中可食用的銀魚，常在前面加個書字，就叫作“書銀魚”。其實根本不是魚類。書庫中的書不提供機會讓人讀，爲研究工作服務，豈不成了食畏虫主蟲的廢料，實在可惜也不合理。這種情形很普遍，加上當時局勢動蕩不安，書庫乃深�閣門，拒絶觀覽。劉鶚於光緒十七年（1891）冬專程赴聊城，即被拒之門外。故劉鶚當年在小説中的感慨，不但極有道理，即使時代進歩的今天，對於圖書館藏書庫，都還是很有現實意義的。所以在訂正《老殘遊記》第七回那條注解的同時，也對劉鶚的愛書精神所引發的嘆息，深感含意非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