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一年小説略説

一九〇一年小説略説――晩清小説雜談10

武　禧

　　1901年的小説呈現出了與以往小説不同的變化，但是至今未見有論述者。
　　根據《清末民初小説目録》（本文仍使用1988年舊本）和《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兩書記載計有以下小説出版：
１．《野草閑花臭姻縁》
２．《宜興奇案雙壇記》
３．《査潘闘勝全傳》
４．《仙侠五花劍》
５．《波蘭的故事》
６．《非律賓民黨起義記》
７．《美利堅自立記》
８．《檀香山華人受虐記》
９．《俄土戰記》
10．《救劫傳》
11．《儒釋道三劍忠烈傳》
　　1901年的飜譯小説有：
１．《巴黎四義人録》
２．《長生術》
３．《黒奴〓天録》
４．《迦因小傳》
５．《經國美談》
６．《累卵東洋》
７．《日本維新英雄兒女奇遇記》
８．《泰西説部叢書》

　　1901年小説出版情況如上，不難看出在創作小説類中，明顯地分爲兩大部分，一部分是中國古代小説的延續，一部分是就其内部而言全部反映的是外國的情況。
　　就中國古代小説延續的一部分分析，《宜興奇案雙壇記》、《野草閑花臭姻縁》、《宜興奇案雙壇記》、《仙侠五花劍》四部書就其内容而言，仍是才子佳人，青樓韻事之類但是已有細微的變化。如《仙侠五花劍》仍寫劍侠，但是它的序已説明其寫作在於消譴和寄意。它是有感於“紅羊劫急，白馬盟新，強暴跳梁，傑黠構扇，弱肉強食，公道何在？”究其實，它是對國事之感慨的一種反映。這四部書就其結構而言仍採用章回體，但是《宜興奇案雙壇記》的各回回目並未採用對句形式而是毎回僅以兩個字表明。這不能不説是一種變化，是一種新的嘗試。
　　在這些小説中應單獨討論的是《救劫傳》。《救劫傳》一書《清末民初小説目録》與《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分別列於1901年或1902年，其原因爲其連載於《杭州白話報》自1901年始至1902年終，前後將近一年。《救劫傳》所敘述之内容系自義和團成立至李鴻章爲全權代表，簽定辛丑和約止。將中國近代史和《救劫傳》一書相對照，不難看出這部小説無論事件、人物、情節都與歴史相同。它是小説但又同時是歴史。《救劫傳》以中國歴代之“劫”爲“楔子”其正篇開始於嘉慶間之征剿義和拳，結尾處爲簽定辛丑和約。小説反映的時間主要是1900年至1901年９月間的事。而在《杭州白話報》連載是自1901年６月30日始。因此可以説這是一部與歴史同歩的小説。由此我們不難得出中國小説至此已幾乎完全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它與中國新聞出版的聯系可謂緊密，它對時事的反映可謂迅速。就其文體而言，可以説已具備了報告文學的某些特徴。
　　《救劫傳》還有一個値得研究的問題是：小説作者的立塲如何。根據《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關於《救劫傳》的介紹，蕭湘〓先生寫到“此爲寫庚子國變小説中之惡札，其立足點竟多在聯軍一邊”。由此我們不難想到出版於1899年之《捉拿康梁二逆演義》，其立足點是站在慈禧太后一邊。此二書出版之迅速都遠於他書。然用今天研究者的目光而言又都近於“反動”，小説史中沒有它們的地位，研究者也從不論及。
　　筆者以爲研究小説，不是研究歴史，研究小説，既要站在今人之立塲看問題，又要顧及當時之人之事。晩清小説是一個特定時代的小説状況，不能因爲今人的衡量標準將部分捨弃，而正因爲此而看到小説發展中之曲折或並行的現象，才能看到小説發展之走向以及産生某種結果的必然性。這是研究晩清小説與此前小説之不同點。
　　1901年的小説還有的一個部分就是連續發表於《杭州白話報》上，作者“獨頭山人”所著之①《波蘭的故事》和“宣樊子”所著之②《非律賓民黨起義記》、③《美利堅自立記》、④《檀香山華人受虐記》、⑤《俄土戰記》。這五部小説中，①②③⑤所記均爲國門大開之後所了解外國的事件，可以説最早在中國普及的外國史。這些小説或敘某國之苦難以及使國家擺脱苦難的英雄，或敘反對侵略，歌頌反侵略的英雄。因此不難看出，這些小説的作者寫作之目的，都在於以外國的故事，激勵我國的人民，可以説“喚醒國民”是這些小説寫作的目的。④是寫中國華僑在檀香山的遭遇。這部小説也是歴史的反映。它是中國貧弱而受人欺凌的又一個側面。可以説這五部書是中國打開國門之後，中國人最早用小説形式學習外國的五部書。這就是當時開民智的小説。
　　檢閲這一時期的飜譯小説，亦可以看到它與此前小説的變化。《巴黎四義人録》、《黒奴〓天録》、《經國美談》等書，均已突破了此前外國小説或哀情，或偵察之兩大類。特別是《黒奴〓天録》一書是與此前《巴黎茶花女遺事》、《福爾摩斯探案集》等齊名的小説，但是它所反映的深廣度又是爲後兩部小説所不及。這部小説對我國小説、戲劇的影響也超過了後兩部。
　　晩清小説從1872年始萌動，經過了二十多年的沈默，自1895年可以説是有了長足的發展，到1901年可以説是有了突破。這期間，無論小説創作的實踐還是創作理論都在“漸變”。
　　1897年《本館附印説部縁起》和1898年《譯印政治小説序》兩文發表爲中國晩清小説定下了基調後，到1901年，小説創作的實踐開始把這一理論付諸實現。而在1901年，小説理論雖並無重要的文章發表，但是仍不時有議論發表。此時的理論一是討論小説啓發“民智”的問題，一是討論小説與史實的關係問題，一是討論小説結構的問題。
　　關於小説的社會功能，此前的理論已明確它爲“開民智”。邱〓〓論及“小説與民智關係”時談到“開民智”一在“多譯淺白讀本，以資各州縣城郷小館塾，一在多譯政治小説，以引彼農工商販新思想”。將小説與淺近讀本相提並列，主要是爲了“販新思想”。也就是爲了啓發讀者，開闊眼界。究其源是因“巍々武廟，奕々文昌，稽其出典，多沿小説，而黎民信之”。林〓飜譯《黒奴〓天録・跋》中寫得很清楚“不能不爲大衆一號”。至於小説與史實的關係，林〓在《黒奴〓天録・跋》也論述到“是書多出諸一身之見聞，本事七八、演者二三耳”。也就是此書主綫等仍是按歴史敘述，作者自己撰寫也不過百分之二、三十。至於小説的結構，林〓在譯介《黒奴〓天録》中已有敘述“是書開塲、伏筆、接笋、結穴、處々均得古文家義法”。就是在討論此書的結構情況。
　　晩清小説的理論指導較此前朝代的理論指導不可同日而語，其作用遠々地超過中國古代小説的作用，但是它仍然是零星地收在各種書刊之前後，並無專門研究的出版。

　　総之1901年的小説一方面是古代小説的繼續，一方面打開國門後的小説創作逐漸反映世界各國的歴史情況，它的寫作目的有極強的功利性，因此他要求作品出版迅速。也正因爲如此，此時的小説一般來看字數不多，數量有提高。
1997.12.12

（本人寫作此文前，已獲贈《新編清末民初小説目録》。在此表示感謝。但本文仍按《清末民初小説目録》進行分析。在此文寫作之前收到歐陽健先生之《晩清小説史》亦在此表示感謝。對《新編清末民初小説目録》本人要一一將“晩清小説”按時間排列後，方可撰文引用。對歐陽先生之大作，亦將認眞拜讀，以期與歐陽先生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