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K6303.TXT

呉〓人生於“分宜故第”考

裴　　效維

　　關於呉〓人出生的地點，原始資料僅見於李葭榮（懷霜）的《我佛山人傳》：

　　祖〓〓，工部員外郎。父允吉，浙江候補巡檢。巡檢公侍工部公京師，……誕君分宜故第。

稍有中國歴史常識的人都明白，中國古人之名不僅可以官名、封號代稱，而且可以籍貫代稱，如柳河東即柳宗元，李合肥即李鴻章，袁項城即袁世凱，康南海即康有爲，等等。因此，這裏的所謂“分宜”，即指明代嘉靖朝宰相嚴嵩，以其爲分宜縣（今屬江西省）人，故稱“嚴分宜”或“分宜”。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堂堂學者高國藩先生却對此完全不明白，以致鬧出了一個大笑話。他在《呉〓人評傳》中首先説明呉〓人爲“廣東南海縣佛山人”，呉尚志“是呉〓人的祖父”，然後説：

　　呉尚志，字〓〓，曾任工部員外朗。據《清朝野史大觀》李懷霜所寫《小説家呉〓人傳》（按即《我佛山人傳》，《清朝野史大觀》轉載時改了題目）云，呉尚志在清同治五年（1866）亡故。正是那一年，呉〓人生於江西分宜縣故宅中。

　　呉〓人出生之年，祖父亡故，父親攜家從江西分宜回到佛山鎭定居。*1

高國藩在此犯了兩大錯誤：其一，他不僅毫不猶豫地將《我佛山人傳》中的“誕君分宜故第”直譯爲“呉〓人生於江西分宜縣故宅中”，而且爲了自圓其説，只好讓呉〓人的“父親攜家從江西分宜回到佛山鎭定居”。然而顧此失彼，還是有兩個漏洞難以彌補：呉〓人既然是廣東南海佛山人，那麼呉家何以在江西分宜又有“故宅”〓？呉尚志既然是工部員外郎，理當住在清都北京，且《我佛山人傳》明明説“巡檢公侍工部公京師，……誕君分宜故第”，那麼呉〓人怎麼會“生於江西分宜縣故宅中”〓？其二，關於呉尚志的卒年，《我佛山人傳》根本沒有提及，而且儘管有不少專家加以考證，至今尚付闕如，因此所謂“呉尚志在清同治五年（1866）亡故”云云，更完全出於高國藩的杜撰。
　　多數呉〓人的研究者當然不至於犯這類常識性的錯誤，而且由於李葭榮是呉〓人的生前好友，呉〓人出生於“分宜故第”之説很可能得自呉〓人，而嚴嵩又是歴史上的著名人物，李葭榮也不大容易記錯，因此都對李葭榮的説法毫無異議。遺憾的是，當有些研究者力圖證明“分宜故第”在北京的地理位置時，却都安錯了地方。
　　首先爲“分宜故第”確定地理位置的是魏紹昌，他在《魯迅之呉沃堯傳略箋註》第十六條説：“呉〓人……誕生於北京宣武門外賈家胡同其祖父寓所”*2。雖然魏紹昌並未明説“分宜故第”位於“北京宣武門外賈家胡同”，但他對李葭榮“誕君分宜故第”之説既知之甚詳，又毫無異議，因此可以認爲，魏紹昌將呉〓人的誕生地點定爲“北京宣武門外賈家胡同”，是對李葭榮“誕君分宜故第”的註解；換言之，魏紹昌認爲“分宜故第”就在“北京宣武門外賈家胡同”。客觀的説，魏紹昌雖然未擧出證據，但他確實説對了一點，即呉〓人的祖父呉尚志的確住過賈家胡同。這裏不妨代他擧出兩條證據：一見於呉尚志之父、呉〓人曾祖呉榮光自訂《年譜》“道光十四年甲午”：“十一月抵京，蒙召見六次，……十二月初三日陛辭，回至子尚志賈家胡同寓所，料理啓程”。二見於該《年譜》“道光十六年丙申”：“六月抵京，恭請聖安，回至子尚志賈家胡同寓所”*3。然而道光十四年至十六年爲公元1834年至1836年，而呉〓人生於同治五年（1866年），期間相距達三十來年。因此這兩條材料只能證明呉尚志在呉〓人出生的三十年前住過賈家胡同，而不能證明呉〓人出生於賈家胡同，從而也不能證明“分宜故第”位於賈家胡同。
　　王俊年比魏紹昌更進了一歩，他對“分宜故第”的地理位置作了考證，但結論却與魏紹昌不同。他在《呉〓人年譜》註①中説：

　　嚴嵩故第，在北京石大人胡同（今外交部街）。明沈徳符《萬暦野獲編》巻二十《暦法・居第吉凶》：“地理吉凶，時亦有驗。如余所知，嚴分宜舊第，已三度籍沒矣。其在東城大街者，如石大人胡同，亦〓〓鬧處。英宗時爲忠國公石亨賜第。亨敗後無人敢居，後咸寧侯仇鸞得之。仇勢張甚，不下石氏。其身後正法梟斬見籍，慘禍更甚於亨。此第今爲鑄冶開爐之所。其旁一大宅，即石氏偏傍廳事，亦宏敞過他第數倍，今爲寧遠伯李成梁賜第。成梁罷鎭還京居之。父子六人，倶爲大帥，皆至一品，貴盛震天下。成梁老病死〓下，長子如松戰歿。松冑子名世忠當襲爵，而頑囂無頼，佇産蕩盡，遂無人肯保任之。今惟正寢停乃祖靈柩，十年不葬，他屋悉質於人。屠沽囂雜，過者嘆息。信乎形象之説不誣”。這便是所謂的“凶宅”。“三度籍沒”者，即石亨、仇鸞、嚴嵩也。*4

此説貌似有根有據，其實是方〓圓鑿，牛頭不對馬嘴。
　　首先，王俊年完全誤解了沈徳符的原意。沈徳符寫此文的目的，是爲了證明“地理吉凶，時亦有驗”及“形象之説不誣”，爲此而擧了兩處“凶宅”作爲論據：一處是“三度籍沒”的“嚴分宜舊第”；一處是兩家籍沒、一家敗落的“石亨賜第”。後者是重點，所以既説明“石亨賜第”在“東城大街”的“石大人胡同”，又歴述石亨、仇鸞、李成梁三家的盛衰過程。而前者只是順便提及，所以“嚴分宜故第”的地理位置和“三度籍沒”的其他兩家一概省略。可見“嚴分宜故第”與“石大人胡同”毫不相干，“三度籍沒”當然也非指石亨、仇鸞、嚴嵩，而是指嚴嵩及〓外兩家（詳見下文）。此外，從行文角度看，也可以證明這一點。沈徳符既説“如……嚴分宜故第”，又説“如石大人胡同……石亨賜第”，顯然是兩例並擧；何況該文在交代“嚴分宜故第”後，接着又説“其在東城大街者，如石大人胡同”，則又顯然説明“嚴分宜故第”不在“石大人胡同”了。王俊年將兩者混爲一談，以致得出了錯誤的結論。
　　其次，從歴史上看，嚴嵩也不可能居住石亨、仇鸞住過的舊第。據《明史》巻十七《世宗本紀》、巻一百七十五《仇鉞傳》（仇鉞爲仇鸞之祖父）、巻三百八《嚴嵩傳》，仇鸞和嚴嵩不僅是同代人，而且還是嘉靖朝同僚。二人一武一文，初則狼狽爲奸，殘害忠良；繼則反目成仇，相互傾軋。結果是仇鸞失敗，於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七月被奪大將軍印，旋即病卒，八月又被籍沒戮屍，傳首九邊。是年，嚴嵩已七十三歳，並已當了十年宰相，再過十年，也被罷相籍沒。以嚴嵩的權傾人主，貪婪豪奢，在十年宰輔期間，早該有豪府大宅，因而不可能捨其原有府第，遷住仇府。關於這一點，還可以找到兩條旁證材料。一見於清代孫承澤《春明夢餘録》：

　　寶源局在石大人胡同，石亨舊宅。亨誅，宅沒入官。嘉靖中，以賜仇鸞。鸞敗，復沒入官，因改爲鼓鑄公署。蓋鼓鑄一事，其初惟屬工部，至天啓二年，始添寶泉局，屬之戸部，而工部所鑄微矣。

二見於清代震鈞《天咫偶聞》：

　　寶源局在石大人胡同，本明石亨宅，即在余居後。毎天陰月晦，鼓□（此字殘缺）之光，上徹霄漢。此爲工部局。又有寶泉局，在北新橋，則戸部局也。*5

可見仇鸞籍沒後，其宅即由朝廷改爲工部的鑄幣工塲，因而不可能是嚴嵩的府第。
　　第三，如果説以上的論述還不足以説明問題的話，我們還可以擧一條直接證據。沈徳符《萬暦野獲編補遺》巻四“鬼怪”門《凶宅》篇曰：

　　今京師全楚會館，故江陵張相第也。其壯麗不減王公，然特分宜嚴相舊第四分之一耳。會館之右一小房，雖不及大第十之一，然亦軒敞，先人以價廉〓居。不意其有祟也，遷寓不數月，妖魔百出。時龍虎山眞人在都，面請手畫一符，懸中堂鎭之。是夜魅投瓦石，專投符上，比明，則糜爛無存。先人尋大病，給假南還。此房爲京師富人徐性善所得，重構華甍，以餽吏部侍郎徐檢庵。侍郎先與先人比鄰，至是拓爲大第，未久亦以白簡告歸。不數年，性善坐他事被籍沒，此房亦爲官屋矣。蓋自嚴相、張相以迄性善，未及三十年，凡三遭抄沒，斷非吉地，宜其爲邪魅所窟穴也。*6

所謂“江陵張相”，即張居正，以其爲江陵（今屬湖北）人，又爲明宰相，故稱。徐檢庵，名顯卿（？-1602），字公望，檢庵爲其號。蘇州府長洲（今江蘇省呉縣市）人。隆慶二年（1568年）進士。官至吏部侍郎。著有《天遠樓集》。明乎此，則“分宜嚴相舊第”的沿革就十分清楚了：其“四分之一”先是成爲張居正的相府，繼又改爲全楚會館。其餘四分之三中的“一小房，雖不及大第十之一，然亦軒敞”，先被沈徳符的“先人”（按指其父）租住，因“妖魔”作祟致病，假返故里。後被本地富人徐性善所購，贈予吏部侍郎徐檢庵，結果是徐檢庵被罷官回籍，徐性善被抄沒家産。在“未及三十年”内，居此宅者共五家，無不得禍：嚴嵩、張居正、徐性善“三遭抄沒”，沈徳符之父得病假還，徐檢庵被劾罷官，所以沈徳符説它是“凶宅”。“凶宅”之説姑且不論，重要的在於，這裏的“三遭抄沒”，也就是《居第吉凶》裏的“三度籍沒”，可見“三度籍沒”並非指石亨、仇鸞、嚴嵩，而是指嚴嵩、張居正、徐性善。從而可以證明，“分宜嚴相舊第”與石大人胡同之“石亨賜第”，原本是毫不相干的兩座府第。王俊年既沒有注意到沈徳符《凶宅》一文，又誤解了其《居第吉凶》的原意，以致將兩座府第混爲一談，並得出了“嚴嵩故第，在北京石大人胡同”的錯誤結論。
　　那麼沈徳符的記述是否靠得住〓？答案是完全肯定的。沈徳符（1578-1642年），字虎臣，又字景倩。嘉興（今屬浙江）人。其祖父、父親皆以進士官京師，故沈徳符生於北京，亦長於北京。自幼耳聞目睹，多爲典章國故、里巷逸事，且博覽羣書，廣搜舊聞，隨時筆録，積久成帙。後因〓擧不第，於明萬暦三十四年（1606年）南歸故里，完成全書，取名《萬暦野獲編》。萬暦四十六年（1618年）中擧，次年又成《萬暦野獲續編》。惜原稿未梓，僅以抄本流傳，歴久散佚。至清康煕三十九年（1700年），始由桐郷錢枋爲之搜集並按類編排，釐爲三十巻，分爲四十八門，統名《萬暦野獲編》。康煕五十二年（1713年），其五世裔孫沈振又搜集錢本所遺，編爲《萬暦野獲編補遺》四巻*7。這裏最値得注意的是，不僅《萬暦野獲編》及其《補遺》是沈徳符所見所聞的記録，而且其父既然租住過“分宜嚴相舊第”的“一小屋”，則沈徳符也當住過，因此他對這座府第的記述應該是絶對可信的。此外，從時間上考察，沈徳符對這座府第也該是了如指掌的。據《明史》巻三百八《嚴嵩傳》載，嚴嵩於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被罷官回籍，四十四年（1565年）被籍沒家産，隆慶元年（1567年）病卒。是年距沈徳符出生僅十一年。又據《明史》巻二百十三《張居正傳》載，張居正卒於萬暦十年（1582年），次年籍沒，並“詔盡削居正官秩，奪前所賜璽書、四代誥命，以罪状示天下，謂當剖棺戮屍而姑免之”。是年沈徳符已六歳。至於徐性善被抄沒時，沈徳符則當十幾歳了。可見對沈徳符來説，嚴嵩、張居正、徐性善的“三遭抄沒”，或爲近聞，或爲目睹，因此他的記述是不容懷疑的。
　　遺憾的是，沈徳符沒有説明這座“分宜嚴相舊第”的地理位置，以致後來衆説紛紜。僅據筆者所知，就至少有三種説法，即“燈市口”説、“半截胡同”説及“丞相胡同”説。
　　“燈市口”説，一見於清光緒十二年（1886年）張家〓等修《順天府志》：“煕貝勒府在燈市口，相傳爲明相嚴嵩故宅”*8。再見於朱一新《京師坊巷志稿》：“燈市口大街……傳爲明相嚴嵩故宅”*9。這兩種著作均産生於清末，距嚴嵩之死已三百餘年，其説又僅凭傳説，毫無旁證，因而可以排除。
　　“半截胡同”説，一見於清代呉長元《宸寰識略》巻十《外城西》：

　　怡園在横街西七間樓，康煕中大學士王煕別業，……長元按：七間樓在横街南半截胡同，即怡園也。相傳爲嚴分宜別墅。其北半截胡同有聽雨樓，則東樓（按東樓爲嚴嵩之子嚴世蕃的號）別墅，今歸査氏。*10

再見於張家〓等修《順天府志》：

　　聽雨樓，相傳爲嚴分宜東樓，前後即其舊址。汪涌洲侍郎曾寓，見《王樓村集》。近韋約軒謙恆自四松亭移居，有醉經堂、古藤書屋、得石軒、松石間精舍、槐蔭館、緑天小舫、桐華書塾，同人分體賦詩。今歸査氏。其旁爲呉興會館，自是樓旁餘屋。

　　“丞相胡同”説，一見於清代震鈞《天咫偶聞》：

　　周立崖大理於禮所居聽雨樓，在繩匠胡同，爲嚴介溪（按介溪爲嚴嵩之字）別墅。國初，徐健庵尚書居之，繼歸於〓陽史文靖公。其後分爲數區，畢秋帆得之，爲宴會觴詠之地。秋帆出爲觀察，遂歸大理。按：今此居尚存，歴爲要津所據，誠宣南第一大宅。*11

再見於近人鄧之誠《骨董瑣記》巻七《分宜故第》：

　　分宜故第，相傳在繩匠胡同，以爲“丞相”之訛；又以爲在燈市。按《野獲編》云：京師全楚會館，故江陵相第，壯麗不減王侯，特分宜舊第四分之一。右一小房，爲京師富人徐性善所得，後坐他事籍沒。自嚴及張迄徐，未三十年，三遭抄沒，其爲凶宅可知。（筆者按：此段文字節録自沈徳符《萬暦野獲編補遺》巻四《凶宅》一文，原文已見前引）嘉萬（筆者按：“嘉”指嚴嵩爲相在嘉靖年間，“萬”指沈徳符生活於萬暦年間）相去不遠，景倩且曾親居之，則分宜舊第不在燈市明矣。聽雨（樓）乃東樓之居。或因此訛爲繩匠耳。今湖廣會館，猶爲四大凶宅之一。

三見於《骨董瑣記》巻四《聽雨樓》：

　　嚴介溪聽雨樓別墅，在神匠（今名繩匠，亦曰丞相）胡同。清初徐健庵尚書居之，繼歸〓陽史文靖。其後分爲數處，畢秋帆官翰林時得之，爲宴會觴詠之地。後歸〓峨周立崖於禮。……今樓不可考。*12

四見於近人于景枚《都市叢考》：

　　丞相胡同，又名繩匠胡同，在騾馬市大街南，有嚴分宜之賜第，故名。〓連半截胡同。中有一宅，先爲海昌査小山所居，後歸姚銀臺租住。宅内聽雨樓，即東樓賞鑑書畫處也。曲檻長廊，宏梁巨礎，規模軒敞，罕有其倫。堂之東隅，地有巨窖，甃爲青磚，〓以石戸，嚴關鐵牡，啓之深邃不可測，蓋藏珍異之所也。*13

　　以上所引五家六條資料，由於作者們的生活時代及見聞廣狹不同，加之嚴嵩故第歴經滄桑，變化很大，所以難免有所牴牾。然而有一點是完全一致的，即都説這座府第占地非常廣闊，規模極其宏偉，建築十分講究，號稱“宣南第一大宅”，以致在清代吸引了不少達官名流，相繼作爲宅第。這一點完全符合嚴嵩、嚴世蕃父子的豪奢性格，從而可以反證它就是“分宜故第”。至於對其地理位置産生分岐，也不難解釋。據呉長元《宸寰識略》巻十《外城西》所附街市圖及陳宗蕃《燕都叢考》第三編第五章《外四區各街市》所附街市圖，半截胡同和丞相（繩匠）胡同位於宣武門外，是兩條平行而又相鄰的南北向胡同，半截胡同在西，丞相胡同在東。半截胡同中間有兩個九十度的拐彎，將其分爲南、北兩半截，故又分別稱南半截胡同和北半截胡同。其北口即菜市口，直通宣武門大街；其南口至横街（今稱南横街）。丞相胡同則北至騾馬市大街，南至横街。這兩條胡同的距離很近，而嚴嵩相府的面積却很大，横跨兩胡同之間，西至半截胡同，東至丞相胡同。因此既可説它在半截胡同，也可説它在丞相胡同。這也就是産生“半截胡同”説與“丞相胡同”説的根本原因。大概其正門爲東門，所以東邊那條胡同才被人稱爲丞相胡同；歴時既久，其來歴被人遺忘，以音訛變成了繩匠胡同或神匠胡同。
　　通過以上考察，可以得出如下結論：作爲呉〓人誕生地點的“分宜故第”，既不在北京的賈家胡同，也不在北京的石大人胡同，而是座落於北京宣武門外菜市口之南的丞相胡同（繩匠胡同或神匠胡同）和半截胡同之間。
　　至於呉〓人的祖父呉尚志只是一個小小的五品京官，何以能住進“分宜故第”，則原因十分簡單。蓋從嚴嵩被籍沒至呉尚志進住其故第，已近三百年，這座相府自然歴經滄桑，發生了巨大變化。如前所説，早在明代隆慶、萬暦年間張居正繼嚴嵩之後作爲相府時，就只有嚴嵩“舊第四分之一”了；其餘四分之三，已經改爲全楚會館和民居。到了清代，更是〓易其主，且“分爲數區”，一部分做了湖廣會館，一部分仍爲民居。因此呉尚志租來居住，也就毫不足怪了。
　　此外，呉尚志之所以選擇“分宜故第”作爲住宅，可能還有別的原因。在清代，北京内城多被旗人〓據，所以各地會館和漢人京官的住宅多在外城，尤以宣武門外最爲集中。據呉榮光自訂《年譜》記載，呉榮光和呉尚志都住過下斜街（説不定還是同一所住宅），而下斜街與呉尚志住過的賈家胡同，就都在這一地區。根據前面提到的《宸寰識略》、《燕都叢考》所附街市圖及現在的北京市圖，下斜街在宣武門與廣安門之間，距離半截胡同和丞相胡同很近；而賈家胡同在丞相胡同之東，也呈南北向，兩胡同之間只隔着三條小胡同，更是近在咫尺。呉尚志後來人口増加，官級晉昇，從賈家胡同就近遷居於丞相胡同和半截胡同之間的“分宜故第”，是十分自然的事。

【註】
１）見周鈞韜主編《中國通俗小説家評傳》，中州古籍出版社1993年９月版。
２）見魏紹昌編《呉〓人研究資料》，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４月版。
３）見《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77輯，臺灣文海出版社1972年５月影印本。
４）見中山大學中文系編《中國近代文學研究》第２輯（1985年９月）
５）以上兩段引文均轉引自陳宗蕃《燕都叢考》第二編第二章《内一區各街市》對“石大人胡同”之註文，北京古籍出版社1991年10月新版。
６）據中華書局1959年２月版《萬暦野獲編》本。
７）沈徳符生平資料見於沈徳符《萬暦野獲編・序》和《萬暦野獲續編・小引》、錢枋《萬暦野獲編・分類凡例》、沈振《萬暦野獲編補遺・序》和《萬暦野獲編補遺・跋》等。
８）轉引自陳宗蕃《燕都叢考》第二編第二章《内一區各街市》註文。
９）轉引自王俊年《呉〓人年譜》註①。
10）據乾隆五十三年戊申（1788年）池北草堂木刻本。
11）以上兩條資料均轉引自陳宗蕃《燕都叢考》第三編第五章《外四區各街市》註文。
12）《骨董瑣記》，1926年作者自費印行；今據三聯書店1955年７月版《骨董瑣記全編》本。
13）轉引自陳宗蕃《燕都叢考》第三編第五章《外四區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