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〇九年小説略説（下）

一九〇九年小説略説（下）
――晩清小説雜談27

武　　禧

第三，從1909年《申報》看小説
　　1909年小説総體是此前小説的延續。但如果仔細分析還是可以看到人們的觀念、創作的動向、以及小説出版者的思想動態。
　　僅根據1909年《申報》所刊的有關文字和小説進行分析。
一、模糊的小説概念：
　　到1909年，“小説”的概念依然與今天不同。也就是説直到1909年在報紙編輯中，“小説”的概念仍然是模糊的。
　　1909年的《申報》幾乎毎天都刊有一或二篇小説（1909年《申報》刊出小説目録附後)。毎天的《申報》在一張一版（或第二版）刊有“目録”。凡是當天刊有小説，都在目録中説明。“小説欄”一般刊登在第二張第四版和第四張第四版（1909年12月11日《申報》改版，情況有所變化，此不贅述)。但所刊載的并不一定是今天所説的“小説”。
　　例一：1909年１月31日起第一次刊出（英）梅特撰著、〓浦四郎飜譯《潘杰小史》，此後斷斷續續直到８月21日仍不知其是否結束。從其内容分析，此書并非小説，而是一篇“傳記”。
　　例二：1909年６月８日刊於“小説”欄的《窮途涙傳奇》，無論從其題目還是形式都可看出，這不是小説而是戲曲。這種情況到1910年仍在繼續。（如1910年的“歴史小説”《愛國涙傳奇》、1910年的“短篇小説”《大羅天》等都是戲曲，而非小説）
二、對小説有足〓的重視：
　　先閲讀刊於《申報》的兩則資料：

●“論説”
《小學“國文讀本”須添國語説》
瀚
　　夫中國言文一致，文則合全國而從同，語則省自爲語、府自爲語、甚且縣自爲語。近坊間所行《國語讀本》，文多而語少，不足以達言語統一之目的。率此不變其結果必有種種之弊：
一、講師之難延聘也……
二、學生之難記憶也……
三、講義之難抄録也……
　　由此而生輔助小兒増進知識之法：
一、普通語短篇小説。夫新奇之説、詭異之談，文人學士所視爲不經者。兒童見識淺薄、腦力活溌，一經誦讀，且手舞足蹈而不能已。其記憶出於自然，其智力因之増進。故外國皆用普通語編成短篇小説，日本謂之“伽噺”，徳國曰“買而希”。兒童隨父入市乞購此等小説，如吾國兒童乞購玩物者。然一巻入手，披談之下，毫無阻滯。未嘗不嘆開發兒童之覺悟者易且廣也。
二、戲劇。……
《申報》1909年８月23日一張一版“論説”

此文是《申報》的“論説”，刊在《申報》的第一版。雖然此文僅是一篇署名文章，沒有説明它代表《申報》的觀點，但如果其與申報的主編之思想不相吻合，或《申報》的主編對其觀點不予認同，那麼，它就不可能安排在毎天報紙最重要的位置上。更不可能作爲毎天一篇的“論説”，出現在該報的“一張一版”上。
●廣告
改良小説社“新小説”出版廣告
改良小説社之“新小説”有五大特色：
寓意懲勸、改良性質；文筆淺顯、領會自易；字大行寛、不傷目力；圖畫工細、引人興趣；定價極廉、購買勿遲。
《申報》1909年８月17日一張二版

小説廣告并不罕見，如此有層次的分析小説特點的廣告并不常見。40個字的廣告，分別是從小説的内容、小説的文字、小説的讀者、閲讀的心理、經濟的承受五個方面進行宣傳。可見，小説的出版者對小説的研究確實已經下了一定的工夫。
　　以上兩則資料可以説明到1909年對小説的認識，已經從單純的政治效用、推進到具體考慮如何發揮小説的作用，如何擴大對小説讀者羣的宣傳。就是對小説的效用從理論到推廣已經有了具體的措施。
三、小説與現實緊密結合：
　　1909年３月《申報》刊出的小説《初選擧之醜歴史》、４月刊出的“理想短篇小説”《選擧鑑》、７月刊出的“小説”《夜花園》(一名《極樂世界》）已經到了與“社會新聞”同歩的程度（如《選擧鑑》甚至已經超越現實，用“小説”的形式具體的預測幾天或幾個月之後的事情)。
　　以《初選擧之醜歴史》爲例將當時報紙的“小説”、“新聞”、“雜記”相比較：
●小説：
《初選擧之醜歴史》（一名《哭松江》）
《申報》連載12次，共四回。
回　目：
　　廣演説令子赴郷
　　疇運動請友吃面
　　開大會黄鵬子吹牛
　　發傳單夏豹君爲〓
　　疑喪條李阿小暗暗吃驚
　　獲初選四最公揚揚得意
　　用強權趙叔蕙重選及格
　　結團體白慧甫兩次到塲
主要内容：掲露松江籌〓“咨議局”初選擧時的丑態和舞弊等情形。
主要人物：黄増廣，黄代〓等。
　　黄増廣，號大鵬。年約40余。黒籍人物。調査選擧人時被剥奪公權。怒甚，到“初選擧監督處”請驗公權，得以恢復。（“〓看，這種縣令也會認眞驗麼？不過成全他的公權就是了。”）
　　黄代〓，號鵬子。黄増廣子。年約二十余。“腹中空空，一無所有。惟幸博一衿慕新學界人物，亦曾開過一個女學堂。但其目的在什麼地方，至今令人摸不着頭路。”
《申報》1909.3.29-4.17第二張第二版
●新聞：
　▲“各省籌〓咨議局”專欄
初選擧區成立
　　上海縣初選擧監督李令，昨晨在南市商務分會設立第三選區投票所同管理員陳良玉參軍等投筒。凡有選擧資格者，先行到會掛號，次將選擧票填寫被選擧人的姓名，投内。投筒規則頗爲嚴肅，并由李令先期出示，略謂：縣奉憲行，配立上海縣初選……
《申報》1909年３月23日第一張第二版
　▲“各省籌〓咨議局”專欄
　　上海松江開票情況
　　上海太倉開票情況
　　上海崇明開票情況
《申報》1909年３月26日第一張第二版
●雜記
“記事”專欄
《投票瑣談》作者：新愁
（内容：初選擧中，管理員的跟班監視選擧人填票，被逐出投票所。不願意投票者投“白票”等等）
《申報》1909年３月25日第二張第四版

對以上資料分析：
　　３月23日投票：“規則頗爲嚴肅”。
　　３月25日掲露：舞弊行爲等種種不正常行爲。
　　３月26日開票：一切正常。
　　３月29日小説《初選擧之醜歴史》開始刊出。
　　也就是説：從事件開始到用小説反映社會情況前後僅僅一個星期。小説作者（或者説報紙主編的的態度）的目的非常明確：中止《潘杰小傳》刊出《初選擧之醜歴史》：

　　實因當時發生蘇屬初選擧事業。本報逐有初選擧各種歴史出現及‘選擧瑣談’運動新法種種問題，箴惡勵善，指事擧劾亦當務之急也。
《申報》1909年５月25日二張四版《告白：敬告閲＜潘杰小史＞者》

四、小説刊出的隨意性：
　　1909年《申報》全年約有340天刊出小説，其主編對小説的重視可見一般。但是在刊出中也可以看出在創作中、刊出過程中的隨意性。試擧例説明：
●《潘杰小史》從1909年１月31日刊出連載，３月22日中斷，５月25日再繼續，到７月７日又中斷。８月20、21日再刊出兩天，直到年底也沒有再出現。飜譯者之心態從其《告白》中可見：

　　〓譯是書，以賈諸君茶余酒後之談論。惟是書隨手信譯、遣句〓字，未遑抉擇。且英文文律與漢文不同，草草屈□，□斯來興，未能工也。拉雜書之，以告讀者。
《申報》1909年５月25日二張四版《告白：敬告閲＜潘杰小史＞者》
●（來稿）“短篇小説”(沒有題目)，有一回的回目“三才者演習見官禮　四金剛巡梭選擧區”。４月19日、20日刊出。但此後無下文。
●署名“鶴”的“歴史小説”(沒有題目）有一回的回目“章祥〓無理取鬧　陸小魚將酒壓驚”。４月30日開始刊出，連刊５天後，不見下文。
●瞻廬著“哀情小説”《鑄錯記》，７月４日、５日刊出兩天後，無疾而終。
●飜譯“滑稽小説”《喇嘛西遊記》刊出第一回“印度兒初遇喇嘛　西藏僧誤參泥佛”。10月23、24日刊出，後杳如黄鶴。
還可以査到此類的情況。1909年小説刊出的隨意性，造成了小説創作的隨意性，因此也就不可能出現眞正有價値的作品。
　　総之，1909年的《申報》是小説的一個窗口，分析其小説刊出的情況，無疑對其全年的情況能有一個基本的了解。

　　筆者以爲“晩清小説”是一個模糊概念。其上限爲1872年（以小説的變化爲起點)，其下限是1911（以歴史事件爲終點)。
1909年的小説已經屬於晩清小説的尾聲，但它仍是研究晩清小説的一個不可缺少的環節，應該給於一定的重視。

1909年《申報》刊小説題目、類型、作者、時間表

衣冠影　（官場）
　（無）　1909.1.5-2.27
酔新年　（又名：小熱昏）
　（無）　1909.1.25-26
土地会議“地方自治”　（短篇）
　爾　1909.1.30
潘杰小史　（小説）
　（英）梅特撰著、〓浦四郎信訳　1909.1.31-
滑稽魂　（譏弾）
　（無）　1909.2.28-5.21
造化小児　（短篇）
　春江一鳳　1909.2.29
初選挙之醜歴史　（一名：哭松江）
　（無）　1909.3.29-4.17無結尾
結婚　（短篇　風俗）
　朗　1909.4.8
苦婢　（短篇　風俗）
　朗　1909.4.18
（無題）　（短篇小説）
　（来稿）　1909.4.19-??
選挙鑑（一）　（理想短篇小説）
　朗　1909.4.26-27
窮途涙伝奇　（小説）
　朗　1909.6.18（戯曲。列入小説欄）
（無題）　（歴史小説）
　鶴　1909.4.30-5.04
新談判　（社会）
　瞻廬　1909.5.8
新髪辮　（短篇）
　朗　1909.5.19-20
縵卿小伝　（一名：像片案　理想）
　仏噤　1909.5.22-7.13
新衙門　（社会）
　瞻　1909.5.24
（無題）　（小説）
　朗　1909.6.20
鋳錯記　（哀情小説）
　瞻廬　1909.7.4-5
晴雨談　（短篇）
　省、吾　1909.3.29-30
美人虹　（奇情）
　（英）労敦斯　痩狷訳意　1909.7.15-10.22
女騙　（奇事）
　朗　1909.7.16-20
私塾暑天之状況　（短篇）
　朗　1909.7.21
夜花園　（一名：極楽世界　短篇）
　未署名　1909.7.28-8.11
舟中人語　（社会）
　来稿　1909.8.4
村学　（滑稽）
　瞻廬　1909.8.15
新嫁娘　（風俗）
　朗　1909.8.18-19
七夕　（時事）
　朗　1909.8.22
九色亀広義　（短篇）
　（選稿）　1909.8.25
迷魂湯　（短篇）
　青　1909.9.9-10
風流案　（社会）
　朗　1909.9.17
北寺香　（社会）
　瞻廬　1909.9.23
拆字先生　（滑稽）
　惕　1909.9.25
孝女涙　（修身）
　瞻廬　1909.10.2
悪作劇　（社会）
　無署名　1909.10.6
紳学界之人物　（社会）
　惕　1909.10.7
喇嘛西遊記　（滑稽小説）
　（英）谷碧林原作　寓隠翻訳　1909.10.23-??
棄婦怨　（社会）
　瞻廬　1909.10.26-27
記某生事　（社会）
　（来稿）　1909.11.13
自由女　（社会）
　無署名　1909.11.16-12.31
梨雲夢　（苦情）
　菊　1909.12.12-19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