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瑣就是湯寶榮

頤瑣就是湯寶榮

徐　　新韻

　　　　　　　　　　　　　　　　　　

　　《黄繍球》是中國近代一部比較著名的小説。作品共30回，前26回最初連載於光緒三十一年三月至十二月（1905年４月至1906年１月）出版的《新小説》第15號至第24號，標“社會小説”，署“頤瑣，二我評”。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新小説社出版單行本，續足30回。
　　《黄繍球》的評點者“二我”即陳其淵，號石泉，又號二我、嘉定二我，江蘇嘉定（今上海嘉定）人。生卒年未詳。能詩詞、文章，擅戲曲、散曲。著有小説《客窗閑談》、《外國財神》、《未亡道》，傳奇《好頭顱》，散曲《長相思》等。
　　《黄繍球》的作者頤瑣究竟爲誰？其生平事迹如何？林薇教授在《＜黄繍球＞的作者是誰？》一文指出：頤瑣當爲梁啓超的化名。此文發表於《社會科學戰綫》1991年第３期，又收入《清代小説論稿》（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0年11月）一書。
　　林薇教授是根據小説本身的内容和形式特點來作出判斷的。在把《黄繍球》的一些語句和梁啓超《近世第一女杰羅蘭夫人傳》、《近世文明初祖培根笛?兒之學説》、《論學術之勢力左右世界》等文章進行一番比較後，指出：“《黄繍球》一書所闡發的鋭意革新的宗旨，與梁啓超洋洋洒洒的論著如出一轍，筆鋒逼肖”。林薇教授還認爲《黄繍球》中關於婦女解放問題、“公僕”、“新黨”、“地方自治”、“民族主義”、“熏浸刺提”、“觸電氣”等觀念和採用的象徴隱喩手法，在梁啓超的一些作品中也都有相似的表現：從而斷定頤瑣就是梁啓超，頤瑣是“伊索”的諧音，小説《黄繍球》爲政治寓言。
　　此文發表後，郭長海教授作《＜黄繍球＞的作者頤瑣考》一文，發表於《社會科學戰綫》1993年第４期。郭先生以多種材料爲據，指出頤瑣即是梁啓超之説不可信，《黄繍球》的作者應是江蘇呉縣人湯寶榮。郭教授得出這一結論的主要根據如下：
　　（１）鄭逸梅《藝林散葉續編》第31條中云：“湯頤瑣，字伯遲，擅古文辭。張元濟聘之入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張元濟與李拔可有所作，常就正之。時沈禹鍾亦在商務，更從之爲師，深得其啓迪”。
　　（２）鄭逸梅《南社叢談》中《南社社友事略・沈禹鍾》條也記載道：“（沈禹鍾）考入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所中有一耆宿湯伯遲，號頤瑣，擅古文辭。禹鍾師事之，伯遲亦樂爲忘年交。毎逢星期日，禹鍾常隨伯遲赴南京路樂天茶室，談藝論文，得益非淺”。
　　（３）刊於《婦女雜誌》(商務印書館出版）第一巻第十一號（1915年11月５日）的《題杭縣徐新華女士＜?芬室遺畫＞》，其整個署名是“呉縣湯寶榮頤瑣”。
　　（４）此人的其他著作：①《＜滬北采風集＞序》，正文題下署名呉縣湯寶榮頤瑣,《小説月報》(商務印書館）第１巻第６號；②《徐仲可＜天蘇閣娯晩圖＞序》，呉縣湯寶榮頤瑣，《小説月報》第４巻第６號；③《題＜風木庵圖＞爲杭州丁竹舟松生兩先生作》，頤瑣，《小説月報》第６巻第11號；④《拔可以其郷黄陳二君詩見示即和陳君假字韻一首》，頤瑣，《小説月報》第９巻第３號；⑤《讀散原觚庵?庵蒼?四君遊西湖詩呈?庵》，頤瑣，《小説月報》第７巻第６號；⑤《?社第二十五集爲歌人陸壽卿徐金虎餞行》，湯寶榮，《小説月報》第11巻第９號。
　　筆者以爲，頤瑣就是梁啓超之説根據不足，而此人就是湯寶榮的結論是可信的。今再根據相關材料，對這一問題申説如下：
　　林薇教授在作出頤瑣就是梁啓超這一判斷時，似忽略了梁啓超在當時發生的廣泛影響及其可能帶來的結果這一因素。梁啓超不僅是政治家，而且是文學家和學者。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他政治上、文學上對時人的影響是廣泛而深遠的。他提倡文學革新運動，呼喚“詩界革命”、“文界革命”和“小説界革命”，並在許多文化領域均有卓越建樹。梁啓超的多重身?、傑出才華和突出地位，使他具有振臂一呼、萬人響應的影響力。當時一些人在思想上追隨其人，在文學上模?其作，都在常理之中。正如夏曉虹教授指出的：“可以毫不誇張地説，梁啓超的聲音籠罩了整個近代文學界，其回聲廣且長。僅以在晩清文學改良中成績卓著、蔚爲奇觀的小説理論與創作爲例，稍一瀏覽便不難發現，一大半小説論文都在重複論證梁啓超的小説改良羣治論、小説新民論，而大多數作家也自覺地以之爲創作宗旨”*1。頤瑣可能是梁啓超政治思想和文學創作的贊同者，而《黄繍球》也很可能是頤瑣模擬梁氏之作的産物，但這並不能證明《黄繍球》的作者就一定是梁啓超。
　　《時報》1907年10月３日（光緒三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曾刊登過一則廣告，内容如下：“此社會小説也。黄繍球即書中主人公，以一郷僻婦人，力任社會改良事業，歴無限艱難困苦，始底於成，其勇氣耐心及辯才手段，均可爲當世忠士之法，他如劣紳之阻擾，衙役之貪惡，牢獄之黒暗，政治之腐敗，郷民之愚蠢，均能曲爲描?，活現紙上，令人一談一撃節。著者爲呉中名士頤瑣君，文筆華瞻（引者按：瞻當作贍)，布局命意，尤爲不凡，洵推近日小説界中名作也。毎部二册，大洋五角。發行所：上海棋盤街廣智書局”。此廣告1907年10月６日至９日連續幾天在《時報》上刊登。梁啓超爲廣東新會人；而廣告中謂頤瑣是“呉中名士”。“呉中”在當時指江蘇南部、浙江北部地區。新會和呉中相去甚遠，一般不易混淆，名噪一時、影響頗廣的《時報》更不會出現這樣的常識性錯誤。如果説《黄繍球》是梁啓超之作，那麼《時報》怎麼連續多日在廣告中説作者是“呉中名士頤瑣君”，而不説“新會名士頤瑣君”？很明顯，“頤瑣”並非梁啓超的筆名，梁啓超也不可能是《黄繍球》的作者。此書的作者當是“呉中”人氏。
　　陳玉堂編著的《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５月）有“湯寶榮”條，記載較爲詳細，從中可知此人的基本情況：

　　[湯寶榮]（？-約1932前）江蘇呉縣（今蘇州）人。字伯遲，號頤瑣（署見1905《新小説》，著小説《黄繍球》，後見《小説月報》，室名頤瑣室、小呉船。商務印書館耆宿，任爲総記室。涵芬樓叢刊，什九經其校勘。早年師事兪曲園，工詩，李宣?毎得詩必先與之商?。任職時沈禹鍾受其益，爲忘年交。卒年五十余歳。*2

　　此外，日本學者樽本照雄教授編《新編増補清末民初小説目録》(齊魯書社2002年４月）中也著録了頤瑣的一些著作，將有助於我們進一歩了解此人的創作情況，録之如下：

（１）《雛踪》，鐵銹、頤瑣（湯寶榮），『小説海』第2巻第10號，1916年10月1日。
（２）《復讐與愛國》，舍我，頤瑣（湯寶榮），『小説月報』第7巻第11號，1916年11月25日。
（３）《航海復讐記》巻1-4，鏗斯莱(CHARLES KINGSLEY)著、甘永龍譯、湯頤瑣校訂，上海・中國圖書公司和記1917年5月。
（４）《虎父犬子》，蒼園、頤瑣（湯寶榮)，『小説海』第2巻第10號，1916年10月1日。
（５）《涙影書聲》，世弼、頤瑣（湯寶榮），『小説月報』第7巻第11號，1916年11月25日。
（６）《黄繍球》，頤瑣（湯寶榮）述、二我（陳其淵）評，『新小説』第2年第3-12號(15-24號)，光緒31.3-刊年不記［光緒31.12］(［1905.4-1906.1］)；《黄繍球》，頤瑣（湯寶榮），上海・新小説社，光緒33(1907)。
　　総之，根據以上材料可以認定，《黄繍球》的作者頤瑣不是廣東新會梁啓超，而是江蘇呉縣的湯寶榮。筆者目前所知關於頤瑣的材料僅有這些。至於其生平事迹、文學創作的其他情況，則有待於進一歩査考。

【注釋】
１）夏曉虹著《覺世與傳世：梁啓超的文學道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８月，第275頁。
２）陳玉堂編著《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５月，第22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