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小説的時限

晩清小説的時限
――晩清小説雜談33

武　禧

　　在中國小説歴史的長河中，晩清小説只是其中一個不長的階段。
　　這是一個特殊的階段。它承繼着此前小説的特點，它反映着當時社會的状況，它預示着此后社會的走向。
　　晩清小説脱胎於中國的舊小説又不同於舊小説，研究者往往用“新小説”一詞以區別於此前的小説；
　　晩清小説的優秀作品其内容多反映和掲露當時的社會状況、研究者用“譴責小説”概括之；
　　晩清小説是一個模糊的概念，研究者又往往將其與歴史同歩謂之“近代小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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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筆者以爲晩清小説就是指從1872年到1911年出版的小説。晩清小説。有狹義與廣義兩個解釋：
　　１、廣義的解釋：自1872年至1911年出版的小説（包括制作小説、翻譯小説、譯述小説）都是晩清小説；
　　２、狹義的解釋：自1872年至1911年出版的由作家制作的小説（包括與舊小説一脈相承的制作小説、以外國小説爲底本而作家任意發揮的譯述小説和接受新思想反映當時社會状況的小説）。無論廣義與狹義的解釋，其共同點是時限相同：出版于1872年――1911年的小説。
　　筆者將晩清小説的上限定于1872年的原因如下：
　　１、晩清時期小説觀念的轉變：
　　中國小説産生於何時本身就是一個有爭論的問題。筆者以爲小説的産生是一個演化的過程。因此給小説不同的定義就會有不同的産生時期。在中國文學傳統的觀念中，“小説”是“小道”。傳統目録學中將“小説”視爲“瑣言”、“雜記”，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一種文學形式。因此“小説”只能是“子集”或“史集”的一個部分。
　　《漢書・藝文志》中對小説的態度一是引用孔子的話“君子弗爲”，君子――正統文人對小説不屑一顧，鄙視有加，至少在公開塲合不能爲之張目；“弗滅”，就是聽之任之，讓它自由發展。《漢書・藝文志》的態度就是中國近兩千年小説的遭遇。於是小説就如野草一般，只要有了適合的土壤與水分它就瘋長起來，偶遇“天災人禍”，它就暫時隱蔽起來。於是中國有了起起伏伏的、曲曲折折的近兩千年的小説史。但是到了19世紀70年代，終於有人大聲疾呼：“誰謂小説爲小道哉！”
“誰謂小説爲小道哉！”是語破天驚的一句吶喊，是爲“小説”正名的宣言。這一天是1873年１月３日。喊出這句話的是蠡勺居士。這句帶有時代氣息和内容的吶喊出自蠡勺居士的《〈昕夕閒談〉小敘》。
　　《〈昕夕閒談〉小敘》全文662字。是一篇被輾轉引用，但鮮見原文的小説理論性文章。這篇文章考證小説創作之歴史、原因，討論了小説制作的目的，將其與“聖賢之書”進行對比，肯定小説的作用：

　　若夫小説則粧點彫飾、遂成奇觀，〓笑怒罵無非至文使人注目視之，傾耳聽之而不覺其津津甚有味，孳孳然而不厭也，則其感人也必易，而其入人也必深矣！誰謂小説爲小道哉！

〓釀於作者和讀者中的“誰謂小説爲小道哉！”這一觀念終于用文字的形式表現出來了。其時間1872年。
　　２、晩清小説内容、題材的變化
宋元之后，中國傳統小説無論長短篇，就内容而言，可分爲：歴史小説、神魔小説、世情小説，侠義小説等。1872年前的小説基本按照這些種類延續。
　　但是1872年４月30日《申報》創刊后這種延續開始出現變化。《申報》創刊后：
　　●1872年5月21日――5月24日，刊出翻譯小説《談瀛小録》。
　　●1872年5月28日，刊出短篇小説《一睡七十年》。
　　●1872年5月31日――6月15日刊出創作小説《乃蘇國奇聞》。
　　●1873年1月在《瀛寰瑣紀》第三巻上刊出長篇翻譯小説《昕夕閒談》。
　　就四本小説的内容分析，《昕夕閒談》描繪當時英國、法國社會的丑惡、道徳的淪喪，反映社會本質，其翻譯者在《〈昕夕閒談〉上巻総跋》中説“讀此書而謂于世道人心無所感發者，吾不信也。”與我國的世情小説有相似之處。其余三本與我國的歴史小説、神魔小説、世情小説，侠義小説等的内容有根本的不同。就四本小説的題材分析《一睡七十年》的題材與我國的傳説有相似之處。《乃蘇國奇聞》所選題材前所未見。選擇來自西方，反映歐洲傳些奇生活的《談瀛小録》和反映歐洲現實生活的《昕夕閒談》兩本書籍、翻譯、介紹給中國讀者，其題材是全新的。
　　1872年開始在《申報》上刊出的三篇小説和《昕夕閒談》無論内容和題材都與此前的小説發生了變化，因此筆者以爲1872以爲年應作爲晩清小説的開端。
　　３、1872年開始小説的體裁、小説出版形式的變化
　　中國古代小説自宋元后，以章回體爲主。根据《中國通俗小説総目提要》自1840――1871年出版的40本小説，章回小説達34部以上，占全部小説的85%以上，但1872、1873年的4本小説，使用章回體的僅《昕夕閒
談》1本，占全部的25%。僅《昕夕閒談》一本，也改“回”爲“節”。可見其翻譯者已試圖打破舊有的章回形式而有所改變。章回體小説開始被突破。
　　小説的出版與新聞業有着密切的關系。
　　1815年在馬六甲出版了一〓期刊《察世俗毎月統記傳》，這是外國侵略者創〓〓的以中國人爲對象的第一個近代化報刊。從1815年到1871年中國已經出版的報刊不少于16種。自1815到1840年26年間出版創作小説63種，自1840年到1871年32年間出版創作小説約40種。但是無論小説的内容與篇幅，或刊刻本、或原稿本均結集由坊間出版，與新聞出版無關。1815年到1871的56年間，翻譯小説僅有兩種，也與新聞出版業無關。因此可以得出以下結論：從近代報刊出現的1815年到《申報》創刊的1872年約56年間，中國新聞事業在逐歩發展，但是出版創作小説103種，出版翻譯小説兩種，與新聞出版沒有關系。
　　情況的變化發生在1872年。1872年4月《申報》創刊，1872年7月13日《申報》刊出《邸報別于新報論》議論邸報與新報之異同：“邸報之作成于上，而新報之作成于下；邸報可以備史臣之采擇，新報不過如太史之陳風。其事雖殊，其理則一；其法雖異，其情則同”。“小説”一詞兩次出現在這篇文章中。1872年5月《申報》開始在報刊上發表小説。1872年12月《申報》出版我國的第一種文藝期刊《瀛寰瑣紀》，1873年2月《瀛寰瑣紀》開始發表小説。從此，小説出版的形式從結集單獨出版（單行本），發展到隨報紙逐日刊出，發行單行本的唯一出版形式被打破。非但如此，限于報紙毎日的篇幅，長篇小説的連載形式，翻譯小説的節譯形式也同時出現。可以説，新聞報刊的出現爲小説出版形式創造了條件，但眞正使小説出版形式發生變化的是《申報》的創刊。
　　小説體裁和出版形式的變化，首創者是《申報》。其時間在1872年。因此筆者認爲晩清小説的起始時間應該是1872年。
　　中國小説的觀念、内容、題材、體裁、出版形式的變化之始表現在《申報》創刊之后，時間是在1872年所以筆者得出結論：晩清小説的開端應起始于1872年。寫做“晩清小説史”，其正文應從1872年開始。

　　筆者將晩清小説的下限定于1911年的原因如下：
　　“晩清”一詞是一個模糊概念，但是此“清”，無異是“清王朝”。因此“晩清”的下限最晩也不可能超過1911年。“晩清小説”的時限同樣也是一個模糊概念。但是既是中國小説歴史長河中的一個階段，研究者也就必須一個有時間的限制。1911年從小説本身而言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是從歴史的角度考慮1911年是一個朝代的終止。因此沿用中國小説的斷代。將晩清小説的下限頂在1911年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