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維劉鶚甲骨資料的親情戚誼

　　　　　　　　王国維劉鶚甲骨資料的親情戚誼
　　　　　　　　　��紀念王国維110周年劉鶚130周年誕辰

　　　　　　　　　　　　　　　高　健行

　　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王国維（1877－1927）和劉鶚（1857－1909）算得両位極著名的人物。今年正逢王国維 110周年、劉鶚 130周年誕辰，又是王国維自沈60周年忌辰。海内外学者又将掀起紀念活動。６月７日至11日上海華東師大主辧了王国維研究的学術会議。也邀請了不少海外学者参加。会議最後一項活動是去王国維故居，参加辟為紀念館的掲幕式。
　　雖然王国維的《人間詞話》、《宋元戯曲考》、《紅楼夢評論》和劉鶚的《老残遊記》対中国近代文学乃至現代文学都很有影響，他倆的学術貢献却更使後人推崇。尤其象王国維那様被学術界尊為中国新史学的開山、甲骨学的拓創人。対於甲骨資料当年出土並不很多，且収蔵者也秘貯無所用，論者更是廖廖。或許是種歴史因縁，那個時期，被称作一次資料的亀板甲骨幾乎壟断在王国維的親朋執友師誼間。這不僅是王国維従事開創性研究的極有利条件，也対今天我們再去研討王氏当年甲骨資料視閾帯来方便。
　　王国維当年能接触熟悉得最多的甲骨亀板実物，当以羅振玉収蔵為最多，而以劉鶚（劉鉄雲）収蔵為最早。其次則是劉体智、明義士、孫詒譲諸家。而王国維、羅振玉、劉鶚彼此同道而又各成児女親家。劉鶚与羅振玉締交於三十五歳那年（1891），彼時羅寓淮安，著文発表治河理論，駁斥時論賈譲不与河争地説。刊布遠近。与劉鶚治河理論不謀而合。因此互通書簡致傾慕意，従此交誼日増。羅在劉宅処館時，劉鶚第四子大紳（字季英）便従羅読。羅愛其穎悟，以長女妻之。此婚姻関係又使大紳的表姨親樊炳清（字少泉）与早年在東文学社的同窓好友王国維増添了一層親密関係。（後来樊也曾屡次為王著序評称揚）�外諸如劉鶚三子大縉（字建叔）後与羅振玉之弟合営“�隠廬”書肆於上海等情，世交戚誼断不止於僅通慶吊而已。王国維与羅振玉於1898年相見聚首便成莫逆之友（次年即為殷墟甲骨出土於安陽小屯之年）。王氏長子潜明迎娶羅氏三女為妻，更早是学界熟知的事。総之，我們下文討論的劉、羅、王三姓生活上的親近，学術上互通声気，有着多層次盤根錯節的関聯。他們各各堪称志同而道合。尤以甲骨亀板等学術研究聯珠貫索，串聯着学術上的友誼親情。後来王国維羅振玉以治甲骨文名譟海内外，誉之為“羅王之学”，而劉鶚的《鉄雲蔵亀》実其先導。早在1925年胡適便説過；“当河南初発現甲骨文字的時候，許多学者都不信亀甲獣骨能在地中保存幾千年之久。劉（鶚）先生是最早賞識甲骨文字的一位学者。他的一部《鉄雲蔵亀》要算是近年研究甲骨文字的許多著作的開路先鋒。”近年劉氏後人披露之資料掲載，劉鶚的《抱残守缺斎日記》壬寅（1902）十月二十日，商賈之徒趙執斎送去亀板甲骨的事：“亀板頗有大者，……晩点亀骨共千三百件，可謂富矣。”喜形於言表足見珍重。壬寅日記十月初五日：“晩間刷亀文釈得数字，甚喜。”可見非但収集，且已初初考釈。初七日更明確言及著説：“昨日漢輔三四百金取去。夜作説亀数則。”二十八日：“至王孝禹処鬯談，並訪亀板原委，与趙説相孚。今早王瑞士来。其説亦与趙孚。瑞士云文敏(按愍字之誤)計買両次，第一次二百金，第二次百余金。孝禹云文敏処極大者不過二寸径而已，並未有整亀也。徳宝云有整亀十余片，共価十七両，皆無稽之談矣。”十一月初四日：“晩盤亀板”。初五日：“大雪，査亀板牛骨統共一千八百九十片”。従以上日記資料看，劉鶚在中国甲骨文発現史上，可謂不僅是第一位集刊的学者，実也是最早考釈者。他的収蔵和集刊後来給王国維極大的影響。可惜稿已不存。劉鶚的《鉄雲蔵亀》問世後一年瑞安孫詒譲（字仲容）才拠以考釈写出専著《契文挙例》。後来王国維住在上海大通路時，常去羅劉両家親戚所開設的“�隠廬”，又偶然発現這部《契文挙例》手稿，以五元廉価購得，欣喜之余不幾天便寄給羅振玉分享愉快。
　　以往凡提甲骨亀板発見史，必首先提到王懿栄第一個不惜重金収購“竜骨”的事。自不必贅述。但劉鶚在《鉄雲蔵亀》自序文中講述了這段故事後，有幾句話頗値得注意：“壬寅年，其哲嗣翰甫観察售所蔵，清公夙債。亀板最後出，計千余片，予悉得之。定海方君葯雨又得范姓所蔵三百余片，亦以帰予。趙執斎又為予奔走斉魯趙魏之郊凡一年，前後収得三千余片，綜計予之所蔵約過五千片。已亥一坑所出，雖不取云尽在於此，其遺亦僅矣。”這就給出了定量数拠的最初統計。這些所蔵後来成了王国維一挙登上甲骨文学術的光輝高峰的階梯。当然，此中也還有羅振玉的《殷墟書契前、後編》集刊的材料。1916年冬，羅迦陵買到劉鶚遺物甲骨千片，又請王選拓六百五十五片，纂輯成《　寿堂所蔵殷墟文字》。
　　此外，劉鶚当年的収蔵和結集，還影響了一些日本漢学家。雖開初未必直接有助於王国維的研究，但後来終久反鑚過来，対以王国維為代表的国学以有益的作用。這里可挙内藤湖南為例：
　　拠日本鹿島研究所出版会的《近衛篤麿日記》1968.10.30，231頁載：

　　明治34年（1901）７月23日星期二　大雨　会見：森井国雄　劉鶚……（略）

　　233頁載：

　　明治34年７月26日星期五　来信：
劉鉄雲　賈景仁……（略）

　　這是劉鶚当年的活動踪跡留在近衛篤麿当然也包括内藤湖南輩日本朋友圏子内的珍貴記録。雖並不詳細。而与内藤湖南的交往就更頻繁了。明治35年11月内藤湖南致劉鶚的信称:

鉄雲先生大人閣下:
前承招待，拝訪時敬聆高論，蒙賜美酒，得見珍貴古籍名器，足慰平生，実進京以来第一快事。賜借之《学海類編》一冊，即於当夜着手抄録，次晩継之以畢。謹即奉璧，敬請査収。弟因有一二位大臣約会，勢必尚有幾天耽擱，此段時間，弟欲向先生借閲《双渓酔隠集》《島夷志略》両集，如蒙允准，請付来人，即牧君之老僕帯下為感，敬頌閣下安康。（載日本筑摩書房1979年７月30日出版的《内藤湖南全集》第14巻270頁，原件漢文）

　　日本神田喜一郎於筑摩叢書発表《敦煌学五十年》（1970年７月30日）中更有較具体的描述。内藤湖南与劉鶚相見於1902年（明治35年）。那次是内藤湖南第二次去中国。是年11月10日在北京初次見面。24日26日又有両次交往。而12月２日内藤湖南有事去了天津，故前引録的信件当為11月26日至30日間所写。
　　内藤湖南於大正６年１月25日講演稿中，則更具体地叙述了中国殷墟出土甲骨文的事。他説：“我雖是在明治32年就到中国去，其時我真如郷下　進城一様，対甲骨文一無所知。此後三年，即明治35年受《朝日新聞》的派遣，又去中国。這次在北京会見了劉鉄雲，見到其編刊的拓本放在卓上，経問才知此乃近来在河南発掘出的亀殻上刻字的甲骨文拓本。那時，我是報社的出差者，没有考慮到去研究這個無関業務的問題。只是知道乃珍貴史料，任何研究的打算也没有。”然而，時至明治末年大正初年，内藤湖南的学問已開始大転折。這是由於他的職位是“現代時事”問題専欄撰稿人。専門関注時事動態，成了大学教授。同時，中国辛亥革命後，老朋友羅振玉和王国維僑寓日本，住在京都東山浄土寺街。他与這些人朝夕相処，便対漢学深入研究而出成果。其中早年於劉鶚処道聴途説的東西，也成了他在日本成為著名漢学家的一宗学問，参与了包括甲骨文研究在内的中日文化交流。
　　中日学者在早期甲骨文方面的学術交流，又以研討殷代祖先王統一事最為典型。王国維在《殷先公先王考》前言中写得很生動。其中一段是這様説明：“王亥之名……実系一人，嘗以此語惨事及日本内藤博士。……博士亦採余説，傍加考証作《王亥》一篇，載諸《藝文雑誌》。並謂自契以降諸先公之名，苟後此儻得於卜辞中発見之，則有裨於古学当尤巨。余感博士言，乃復就卜辞有所攻究。復於王亥之外，得王恒一人……”這些正表明中日学者之間切磋琢磨，相得益彰。彼此利用所蔵的甲骨亀版一次資料。也是供当年王国維拠以考証研究其他。
　　此外，当年及後来由種種渠道流失異邦的甲骨，也曾対王国維的研究起過作用。近可査核的甚多。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珍蔵3599片，内中就有王国維名下旧蔵 146片；東京国立博物館、東京大学考古学研究室、京都大学考古学研究室、早稲田大学東洋美術陳列室、明治大学考古学研究室、大原美術館、藤井有鄰館、富岡謙旧蔵、内藤虎次郎旧蔵、藤田八豊及小川睦之輔旧蔵、植林清氏、曽我部静雄氏、佐藤武敏氏等等収蔵中，原王国維名下旧　便有 396片，而其中天理大学参考館之809片中王氏旧蔵多達250片。這裡還未包括保存台湾流失欧美的珍貴甲骨材料。
　　附帯也応提及王国維当年利用羅振玉薈集的甲骨文資料，就更加豊富了。但羅氏始初也是従劉鶚那里得到甲骨亀版文的信息的。他自己也承認：“予之知有殷墟文字，実因丹徒劉君鉄雲。”他1906年入京時，正是劉鶚収集甲骨亀版最熱心的年月。如乙巳十月十七日劉氏日記還記着：“又買范姓亀骨三百余片。”友人的熱情無不勾起羅振玉捜羅此種新発見的出土文物的欲望。安頓定当工作生活之後，次年即開始着力捜集甲骨。再次年則愈加“竭力以購之”了。1909年指派“范恒斎去彰徳，曾得若干”。1910年“又従估人之来自中州者，博観亀甲獣骨数千枚，選其尤殊者七百”、後来“復遣廠友祝継先狄良匡大索於　水之陽。先後所見達二万枚、汰其贋作，得異者三千余。至1912年羅氏於《殷墟書契前編》八巻本自序云：“因遣山左及廠肆估人至中州，痺吾力以購之，一歳所獲殆逾万。意不自歉，復命家弟子敬振常婦弟范恒斎兆昌，至　陽採掘之。所得則又再倍焉。”1916年於所著《殷墟書契後編》自序又云：“帰而発篋，尽出所蔵甲骨数万。”這時期的情形王国維著述中也有参証。“参事所蔵凡二三万片，印於《殷墟書契》前後編者皆其選也。”這些均可見於王著《随庵所蔵殷墟文字跋》（《観堂遺墨》巻上。1930年入《観堂別集補遺》、《海寧王静安先生遺書》，1936年又有重印本）王氏於《最近三十二年中中国新発現之学問》（刊於1925年《学衡》45期，後也収入《静安文集続編》《海寧王静安先生遺書》）記曰：“丙午（1906年）上虞羅叔言参事始官京師，復令估人大捜之，於是丙（1901）丁（1907）以後，所出多帰羅氏。自丙午至辛亥（1911）所得約二三万片”云云。這些歴史事実均早有詳載，後又有実物伝世。拠胡厚宣先生披露，抗戦勝利至東北解放，羅氏旧蔵頗有所損，其残存的甲骨尚在海内：山東省博物館48盒1234片；北京図書館32盒461片；吉林省博物館11盒 206片；吉林大学８盒107片；故宮博物院１盒15片；旅順博物館2925片；遼寧省博物館394片；吉林師大77片（以及散装残片 377片存於吉大，87片存於吉博）其中当或有別家蔵品混入，然大都為羅氏故物。凡5883片。木盒原装的都為精品，無盒零星的中間精品也不少。与羅氏《前，後編》及《殷墟書契著華》三書核校，其著録材料僅三分之一。
　　本文所介紹的各家蔵品均是王国維当年目睹手摩之宝。当然，這只是第一層次的初探。如有機会作第二層次的再探，則王国維自己的有関著作便是最可精密校勘的憑証。
　　総而言之，清点以上這些王国維生前熟悉或利用過的一次資料基本情況，方便我們客観地評価王氏契文研究領域中的功績和窺見其睿目慧眼之視野所及。雖然時至今日，甲骨出土実物世上已発見15万片，単字計有五千余，能認者達二千。但誠如牛頓所言：“如果我所見要比笛�児更遠一些，那是因為我是站在巨人肩上的縁果。”王国維新史学開山之功確不可昧，而他頼以開掘的一次資料��亀版甲骨、同様也不可無劉鶚輩初始慧眼的識宝和集刊探索之労。

　　　　　　　　　主要文献
（一）海寧人物資料　第一輯　　　主編杜徳馨
（二）海寧王国維先生遺書
（三）静安文集
（四）王国維及其文学批評　　　　　　葉嘉瑩
（五）観堂集林
（六）王静安先生年譜　　　　　　　　趙万里
（七）王国維評伝　　　　　　　　　　肖　艾
（八）清末小説閑談　（日）　　　　樽本照雄
（九）鉄雲先生年譜長編　　　　　　　劉�孫
（十）劉鶚年譜　　　　　　　　　　　蒋逸雪
（十一）説苑珍聞　　　　　　　　　　陳汝衡
（十二）鉄雲詩存　（1976年劉徳威油印本）
（十三）老残遊記資料　（1962年）
（十四）野草　（27期　日本）
（十五）清末小説研究　（日）№１－№６　　主編樽本照雄
（十六）清末小説研究　（日）1983年中文版　主編樽本照雄
（十七）骨董瑣記　　　　　　　　　　�文如
（十八）文史知識　1984.9

　　　　　　　　　　　　　　　　　　　　　　　　　（1987.6.11　於海寧）
　　　　　　　　　　　　　　　　　　　　　　　　　　　　 (Gao Jianx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