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第一部自撰的短篇小説集――《技撃餘聞》

林〓第一部自撰的短篇小説集――《技撃餘聞》

林　　薇

　　林〓（1852－1924），字琴南，號畏盧，福建�縣（今福州市）人。1899年以翻譯《巴黎茶花女遺事》而蜚聲文壇。他是中國近代文學史上享有盛名的翻譯家和文學家，一生中曾經翻譯了一百八十多種外國文學作品，同時他本人自撰作品也很多，除文、詩、詞外，尚有大量的小説，在清末民初，有一定的社會影響。
　　《技撃餘聞》是林〓最早公開出版的一部短篇小説集。著名文學史家錢基博《技撃餘聞補》有云：“《技撃餘聞》，叙事簡勁，有以承祚（陳壽）《三國》，以予睹�侯文字，此為佳矣。”（1914年４月《小説月報》第五巻第一號）
　　但是，關於《技撃餘聞》的初版時間以及版本情况，各種著述均未考證確鑿。
　　林〓弟子朱羲胄編纂的《林畏盧先生學行譜記四種》捜羅資料最為宏富，其中《春覺齋著述記》著録情况如下：

　　《技撃餘聞》一巻。
　　民國二年（1913）五月間，初由商務館印行，則自本書考見者。然吾於清宣統初年，已睹較大之鉛印本，及今竟忘其為誰何所刊，更無可叩訪之人，獵索于書坊，而亦久久莫獲，姑以可考見之年時著録之。

朱羲胄的記載，提供了一些綫索，宣統初年確實已有此版本，不過他語焉不詳，仍將此書初版時間繋年于民國二年（1913）是欠妥的。
　　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６月出版的《林〓研究資料》（《中國現代文學史資料彙編乙種》），其中張俊才所撰《林〓著譯繋年》，著録情况如下：

　　《技撃餘聞》一巻。
　　民國二年（1913）５月商務印書館出版，自署林〓。
　　按，據朱羲胄在《春覺齋著述記》中説，此書在宣統初年已有鉛印本行世，但此印本今已不存，故不詳初版情况。

張俊才所言“此印本今已不存”，不確。
　　其實，這個初版本是存世的。林〓最早將譯著之外的本人創作投寄商務印書館高夢旦，就是這部《技撃餘聞》，初版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此各種書目所提供的林〓自撰小説出版的最早年代民國二年（1913），要提前五年。（各種書目所載：1913年５月《技撃餘聞》出版，10月《劍腥録》出版，11月《踐卓翁短篇小説》第一輯出版。）
　　這是一個很精緻的繍像石印本，封面署“�縣林琴南先生輯”，“技撃餘聞”，“上海商務印書館印行”；版權頁署明“光緒三十四年二月初版”（即1908）。
　　巻首有林〓摯友高鳳岐所作序的親筆墨跡，全文如下。

　　琴南齊年，以説部名海内，生平所學，實不止此，此其餘事耳。昨以此稿寄示吾弟夢旦云：“頗肖《史記》，同伯兄觀之，或當我許。”余展閲至《盗侠》、《逆旅老人》諸篇，則二十年前行旅中，與琴南共聞諸亡友周辛仲者，乃能寫到十分，並辛仲口述之態状，一一在吾目前。吾笑語吾弟：是戔戔者，特技撃耳，一入琴南之文字製造厰，猶能存其聲音笑貌，如留聲，如拍照，無所逃形；使學界、政界、實業界中果出有偉人，足以光耀世界，吾信琴南必能添毫以傳其不朽矣。

高鳳岐逝世于宣統元年己酉（1909）二月十三日（見林〓《畏盧文集・長樂高公墓誌銘》），亦可見《技撃餘聞》成書當在此之前。
　　集中共収短篇小説四十六篇，目録：《石六郎》、《鐵人》、《破鉢》、《侏儒》、《盗侠》、《劉彭生》、《鐵屐和尚》、《嚴辨》、《劉君瑕》、《林植齋》、《洪崖二郎》、《徐安卿》、《周伯》、《陳孝廉》、《浮水僧》、《黄長銘》、《鄭七》、《郭聯元》、《李楳》、《逆旅老人》、《象》、《葉三伯爺》、《舵工》、《歐三》、《鹿鹿》、《�叟》、《巴黎力人》、《洞簫徐五》、《横山二老》、《湯教師》、《徳州行客》、《大腹盗》、《巴黎技師》、《村店小兒》、《太湖盗》、《方先生》、《穿山甲》、《牛三》、《蔡宗貴》、《呉長生》、《華山道士》、《祖塔院石桃》、《蘇士徳》、《伏虎》、《王宇》、《李僕》。
　　目録之后有筆致精工的繍像插圖八幅，題為：《盗侠》、《劉彭生》、《浮水僧》、《逆旅老人》、《象》、《穿山甲》、《華山道士》、《祖塔院石桃》。
　　這個版本湮没已久，似有重提之必要。茲録書影六幀附前，包括：封面、封底、繍像插圖四幅。
　　五年以後，民國二年（1913）商務印書館又將《技撃餘聞》以小本小説鉛印版重新刊行于世。
　　《技撃餘聞》自1908年初版後，受到時人矚目。清宣統元年（1909）上海國學
扶輪社刊行的《林嚴文鈔》，所収録的林〓文中有五篇選自《技撃餘聞》：《林植齋》、《洪崖二郎》、《歐三》、《横山二老》、《方先生》，足以證明此時《技撃餘聞》已經流行于世。
　　或將《技撃餘聞》視為清末民初泛濫一時的武侠小説之濫觴。仲密（周作人）《論“黒幕”》中説：“到了袁洪憲時代，上下都講復古……於是《玉梨魂》的艷情小説，《技撃餘聞》派的筆記小説，大大的流行。”（1919年１月《毎周評論》第四号）志希《今日中國之小説界》也曾提到“筆記派”小説中有“一支是技撃的”（1919年１月《新潮》第一巻第一号）。鄭振鐸《論武侠小説》一文，論析武侠小説之源流，説：“很遠的，在我們的唐代中葉之時，便已有了這種小説的萌芽在生長着。裴�傳奇中的幾篇著名的記載，例如崑崙奴、聶隱娘等，便是這類小説的代表。……此後，幾乎没有一代没有這一類的作品出現。最後，便是林琴南氏的《技撃餘聞録》。”（鄭振鐸散文論文集《海燕》，新中國書店1932年７月版）
　　林〓以古文家而撰寫小説，叙事以簡勁見長。最後略擧一則，以窺一斑。

盗侠
　　山東泰安張公，官泰安時有政聲。一日京餉十萬過境，為劇盗取其二。公問盗幾人，曰一人，大疑。日召游徼楚榜之，卒不得盗。時天暮，有小吏突進告公曰：“捕盗趙某除籍幾時矣？” 公曰：“先一月耳。” 吏曰：“以何病告？”曰：“風痺耳。”吏曰：“趙之移病在被盗之前一月，何也？但得趙，賊蹤明矣。然趙劍客也，公宜善遇之。”公夜造趙，深匿不見，公微得其臥處，直前拜之牀下。趙奮起曰：“公何聞而知我？顧賊蹤余知之，但不忍以力勝。”屏人告公曰：“公先録吾妻子以去，吾始得以情哀其渠，必得賊。”公果夜収其妻子以去。明日趙自詣公。有葉九者，公戚，多力善射，見趙駝背，易之，自衒以力，欲從趙偵賊，不可；固請，趙曰：“苟至賊所，吾曰‘止’，君止也，勿咳勿�，違之立斃。” 夜同行亂山中，路斗絶，及大樹，趙曰：“止矣！” 令升樹勿動。趙忽舉聲號，聞隔山問曰：“哭者其趙叟乎？” 曰：“然。”曰：“叟哭止！叟事吾固審之。叟飢乎？”曰：“飢。”聲已人至，手一燈，並挟酒肉，對飲樹下，俯瞰之，風顫燈光，初不甚了，聲似一少年也。問答語細不可聞，臨去乃大聲曰：“取之屈鹿店耳。”既下，葉問少年誰也、不答，久曰：“金具在，當以某日取之某村橋下。”曰：“適言屈鹿店者何？”曰：“取盗屍。”既至告公亦數言，公不更詰，如期果得金橋下。葉九者，慷侠少年也，必欲一覘屈鹿之異，變服為布賈，日哺至店。店人辭，然固無客，更請，店人曰：“不得已者，請為客謀。” 葉九曰：“何謂也？” 店人曰：“適巨盗以人告我，曰今夜必毋宿一客。今請客處馬圏中，以矢�身，盗去乃出。”從之。抵暮有英偉少年篭燈至，以膏粱席藉庭中都滿。三更向盡，有八人曳長裘至，席地飲，酒半，座間人呼曰：“時至未？”隔座一緑衣少年曰：“至矣！”擧座皆起，呼者直前，少年以指置其胸，立死，微喟曰：“此子愚乃自斃！” 輩中有偉丈夫抗言曰：“死七弟者，君耳！” 少年慍，丈夫曰：“君乃不知是為張公境耶而遣之？”少年頓足曰：“良然，當倍恤之。”言已皆去。葉潛歸告公，公取屍葬之。

（Lin W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