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飜譯作品原著補考

清末小説第16号 1993.12.1

林 � 飜譯作品原著補考

馬　泰來

　　1981年，商務印書館紀念建館八十五週年，刊行《林譯小説叢書》，從大量的林〓（1852-1924）飜譯作品選出十部重印，又編刊《林〓的飜譯》一小册，收入鄭振鐸（1897-1958）、錢鍾書和阿英（錢杏邨，1900-1977）的三篇評論舊作，及我的新編《林〓飜譯作品全目》。《全目》主旨是考訂林譯原著作者書名，計共考出書名118種，其中46種補正前人所失考或誤考，對林〓研究，或不無按圖索驥之效。
　　在這十多年來，林譯作品續有發見*1，但對原著的考訂則未見進展。兪久洪《林〓飜譯作品考索》*2，既未提供任何《全目》以外的原著書名，反有訛漏*3。
　　由於身在海外，尋訪林氏佚作不易，這些年來我只是繼續着意考訂林譯原著，計再考出原著六種。茲列於下，仍用《林〓飜譯作品全目》編號。

058.《布匿第二次戰紀》（The Second Punic War. 1886）
　　英國阿納樂徳（Thomas Arnold, 1795-1842）原著，魏易同譯。北京・大學堂官書局，光緒二十九年（1903）九月。
　　阿納樂徳，英國名教育家及歴史學家，曾任Rugby公學校長十四年，影響深遠。Thomas Hughes（1822-1896）小説Tom Brown's School Days（1857），即述阿氏任校長情形。1841年，任牛津大學近代史皇家講座教授，越年逝世。他的史學研究主要是羅馬史，計畫寫一羅馬通史，因早逝而未及完成，生前僅出版二巻(Historyof Rome, 1838, 1840)。第三巻死後出版(1843)，未爲定稿，述加達斯(Carthage）名將韓尼伯（Hannibal, 247 B.C.-183 or 182 B.C.）抗拒羅馬大軍始末；1886年，阿氏孫子William Thomas Arnold（1852-1904）據手稿重新編訂，更名《布匿第二《布匿第二次戰紀》原著書影
次戰紀》，單獨發行，此即林譯所據。
　　此書爲史家嚴謹史學著作，林譯不宜稱爲“林譯小説”。又此書罕見，林〓譯序未收入阿英編《晩清文學叢鈔・小説戲曲研究巻》*4，今見馬泰來《林〓譯書序文鈎沈》*5。
　　按名詩人及文學批評家Matthew Arnold （1822-1888）即阿氏子。

068.《天囚懺悔録》（God's Prisoner. 1898）
　　英國約翰・沃克森罕（John Oxenham, 1860?-1941）原著，魏易同譯。上海・商務印書館，光緒三十四年（1908）九月。
　　沃克森罕，原名William Arthur Dunkerley。著有小説四十二種，及詩集九種，其中詩集《琥珀中的蜜蜂》（Bees in Amber），1913年自刊，頗流行一時，銷量過百萬册。歐戰後，主要撰寫宗教文學及讚頌詩篇*6。《天囚懺悔録》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内分爲“罪行”(Crime)、“懲罰”(Punishment)及“贖罪”(Redemption）三部�，略可見其宗教思想。但本書實爲一普通冒險小説，不能和陀斯妥以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 1821-1881)名著《罪與罰》(Prestupleniye i nakazaniye.1866）相比。

088.《柔郷述險》（The Room in the Dargon Volant. 1872）
　　英國利華奴（Joseph Sheridan Le Fanu, 1814-1873）原著，陳家麟同譯。刊《小説月報》第八巻第一至六號，民國六年（1917）一月至六月。
　　利華奴爲十九世紀愛爾蘭小説家，所著以鬼怪故事及神祕小説爲主。長篇小説《賽拉斯叔叔》（Uncle Silas. 1894）及中篇小説《�米拉》（Camilla. 1872）尤有名*7。
　　利華奴作品以情節曲折勝，重視人物心理。由於作品作容相近，一般人常將他和愛倫坡（Edgar Allan Poe, 1809-1849）相提並論。亦有人以爲布綸�M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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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otte Bronte, 1816-1855; Emily Bronte, 1818-1848）或曾受其影響*8。
　　《柔郷述險》，原刊London Society雜誌，後收入其短篇小説集 In a Glass Darkly，是利氏晩期的一篇重要中篇小説。故事述一英國青年赴法旅行，陷入迷魂局，財物被騙，身被活埋，險死還生。頗和《拍案驚奇》的一些故事相似。 E.F.Bleiler選編利氏《鬼怪故事和神祕故事》（Ghost Stories and Mysteries）“序言”稱《柔郷述險》是十九世紀最佳神祕、冒險故事之一*9，並非溢美之詞。

103.《怪董》（The Legends of Charlemagne. 1863）
　　美國伯魯夫因支（Thomas Bulfinch, 1796-1867）原著，陳家麟同譯。上海・商務印書館，民國十年（1921）五月。（林譯原誤伯氏爲英人。）
　　伯魯夫因支，波士頓世家*10，1814年哈佛大學畢業，曾任中學拉丁語教員，自1837年迄去世，在波士頓銀行任職。業餘興趣爲神話傳説和自然科學史。有感古代神話傳説影響深遠，而當時一般學子對此知識甚貧乏，遂編寫一系列神話傳説集：《傳説時代》(The Age of Fable. 1855)、《騎士時代》(The Age of Chivalry. 1858）和《沙流曼傳奇》（The Legends of Charlemagne. 1863）；三書又常合訂刊行，稱Bulfinch's Mythology。此數書内容廣博，文字流暢，成一家之言，所以在一百多年後仍極流行，爲大衆所喜用參考。《傳説時代》一書尤有名。
　　可惜伯氏生平，今日已罕爲人知，如1991年紐約Dorset Press刊行《騎士時代》及《沙流曼傳奇》合訂本，書衣介紹竟稱伯氏爲哈佛大學教授，又謂他因教學需要而編此數書。
　　《怪董》書後譯者短跋：“全書係虚無飄渺之談，外國小説固有此一體。文字�雜，譯者爲更正，似頗可存，留爲酒後茶餘消遣可也。”大抵陳家麟對原著性質不甚了了，以致林〓扣槃捫燭，跋語不得要領。
　　又譯書名《怪董》，應該是倣南宋沈某《鬼董》命名。“董”是董狐，春秋晉史官，“怪董”就是爲怪異事作史誌。

137.《俄宮祕史》（The Secret Life of the Ex-Tsaritza. 1918）
　　英國魁特（Willliam Le Queux, 1864-1927）原著，陳家麟同譯。上海・商務印書館，民國十年（1921）五月。（林譯原誤魁氏爲法人。）
　　關於此書，朱羲冑《春覺齋著述記》謂：“法國魁特轉譯徳文，先生（來按：林〓）同陳家麟譯述爲中國文字。書敘斐多路納通款徳人之祕史。斐多路納者，俄皇尼叩拉司之后也。草稿是書者，則伯爵夫人丹考夫。按魁特小引云：‘丹考夫草稿爲徳文，或意大利文，余則譯爲英文，語語皆肖，無復謬誤。’故先生譯本標魁特轉譯徳文之言。”*11
　　按魁特實爲英人，作品清末民初漢譯不少，作者譯名並不統一，包括：葛威廉、葛維廉、威廉勒苟氏、威廉利亞斯、威廉勒�、維廉勒格、維廉勒苟、惠廉奎克士、威林樂幹、威連勒格司等*12，但未有誤爲法人者。陳家麟之不學，此又一例。
　　魁特是間諜小説創始期作者之一，影響深遠。曾任《環球報》（Globe）外國新聞編輯，及《倫敦毎日郵報》（London Daily Mail）戰地記者。自稱熟悉歐洲

《俄宮祕史》原著書影

各國特工組織，並爲英國政府保安顧問。業餘消遣爲手槍射撃、無綫電廣播*13。生平多彩多姿，又復善於自我宣傳。作品超過一百三十種，大多渉及政治陰謀，過半有關間諜工作*14。
　　魁特小説好以紀實形式撰寫，如《俄宮祕史》，前有小引：“此巻爲斐多路納（Alexandra Feodorovna, 1872-1918）之祕史。斐多路納者，俄皇后也，今流配於西伯利亞（Siberia）矣。此祕史誰爲紀之？紀之者丹考夫伯爵夫人（Baroness Zeneida Tzankoff）也。丹考夫與王后爲友，自其盛時，直至於流配之際，始行配袂。余爲魁克，其識夫人，則路沙（Louisa）爲余介紹。路沙爲沙克森内親王世子之夫人（Ex-Crown Princess of Saxony），余見之於最司登（Dresden）宮中。……”�有介事，其實不過是魁氏弄虚作假。Lesley Henderson之《二十世紀罪案與神祕故事作家》詳列魁氏作品目録，置《俄宮祕史》於長篇小説類*15。《俄宮祕史》原著扉頁，注明“保留電影版權”。雖然此故事似未被改編拍成電影，魁氏能在1918年已看到電影的濳力，亦可謂遠見。

（補）《九原可作》（Le docteur servans. 1849）
　　法國小仲馬（Alexandre Dumas,fils, 1824-1895）原著，王慶通同譯。刊《婦女雜誌》第五巻第一至十二號，民國八年（1919）一月至十二月。
　　林〓的第一部譯作，就是和曉齋主人（王壽昌）同譯的小仲馬原著《巴黎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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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遺事》（1889）（La dame aux camelias. 1848），一時洛陽紙貴，家弦戸誦。及後，林〓再譯小仲馬作品五種，同譯者都是王慶通：《香鈎情眼》（1916）（Antonine. 1849）、《血華鴛鴦枕》（1916）（L'affaire Clemenceau. 1866）、《鸚鵡縁》(1918）(Aventures de quatre femmes et d'un perroquet. 1846-47)、《九原可作》（1919）和《伊羅埋心記》（1920）（La boite d'argent. 1855），則皆未受讀者歡迎。
　　《九原可作》，《林〓飜譯作品全目》失録，爲連燕堂發現*16，惜未考訂原著。

後記：本文所考林譯六種，除《柔郷述險》及《九原可作》據原刊雜誌外，其餘四種，先後承上海胡道靜先生、臺北魏惟儀女士、北京沈乃文先生、及香港容世誠先生惠寄書影或全書影印本；又六種林譯皆已與原著比勘，確保考訂無誤，而其中God's Prisoner及The Secret Life of the Ex-Tsaritza二書罕見，芝加哥大學圖書館乏藏，蒙圖書館館際互借部設法覓得。一文之成，端頼衆力，書此誌謝。
1993年８月８日。

【注】
１）包括原刊《小説時報》的《冰洋鬼嘯》、《小説海》的《拿雲手》和《婦女雜誌》的《九原可作》。參看林薇《百年沈浮――林〓研究綜述》（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0），頁95。
２）收入薛綏之、張俊才編《林〓研究資料》（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頁403-427。
３）訛者如：《新天方夜譚》爲More New Arabian Nights: The Dynamiter(1885)，而《考索》從舊考作New Arabian Nights（1881）。漏者如：《黒樓情�》及《以徳報怨》，《全目》已考出原著，而《考索》缺如。又兪氏喜改林〓譯名，如：“《滑稽外史》……可譯爲《尼古拉斯・尼克爾貝》”、“《埃及金塔剖屍記》，應譯爲《克莉奧佩特拉》”、“《旅行述異》，可譯爲《旅客談》”、“《美洲童子萬里尋親記》……可譯爲《吉米・布朗赴歐尋親記》”、“《鸚鵡縁》……可譯爲《四女和一鸚鵡的奇遇》”、“原譯爲安司倭司，現譯爲安斯沃思”、“原譯爲克拉克，現譯爲瑪麗・克拉克”、“原譯爲哈葛得或哈葛徳，現譯爲哈格徳”、“原譯作巴克雷，現譯爲巴克利”、“原譯爲伯明罕，現譯爲伯明翰”，都是畫蛇添足，於事無補而徒亂人意。《考索》的唯一貢獻，是提供了一些林譯原著的其他譯本，但缺漏甚多，如未提有名的蟠溪子（楊紫麟）和天笑生（包天笑）的半部《迦因小傳》（1901），和周樹人兄弟的《紅星佚史》（1907）（即林譯《金梭神女再生縁》），遑論《伊索寓言》的早期譯本《況義》（1625）、《意拾蒙引》（1837）和《海國妙喩》（1888），和較不重要的《長生術》（1898）（即林譯《三千年艷屍記》）、《小仙源》（1904）（即林譯《�巣記》）等。兪氏對晩清飜譯小説所知似極有限。
４）北京・中華書局，1960。
５）《清末小説研究》第６號（1982年12月），頁86-87。
６）Stanley J. Kunitz and Howard Haycraft, Twentieth Century Authors（New York: H. W. Wilson, 1942）, pp.1062-63 ; John Sutherland, The Stanford Companion to Victorian Fiction(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9）, p.485.
７）前者嘗改編爲電影及電視劇，分別由Jean Simmons及Peter O'Toole主演。後者爲一女吸血鬼故事，亦多次拍成電影，如Vampyr（1932）及Vampire Lovers（1971）。
８）Edna Kenton, “A Forgotten Creator of Ghosts: J.S.Le Fanu, Poss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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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irer of the Brontes”, Bookman 68:5（July 1929）, pp.528-34.
９）J.S.Le Fanu, Ghost Stories and Mysteries, selected and edited by E.F.Bleiler(New York: Dover, 1975),“Introduction to the Dover Edition”, p.ix.
10）其父Charles Bulfinch（1763-1844）爲名建築師，嘗任波士頓市議會議長十九年，又自1818年至1830年負責修建美都華盛頓國會大厦。
11）《林琴南先生學行譜記四種》（臺北・世界書局，1961；原名《林畏廬先生學行譜記四種》，上海・世界書局，1949），第二種，巻三，頁21。
12）參看清末小説研究會編《清末民初小説目録》（大阪・中國文藝研究會，1988），“著譯編者索引”，頁42-43。
13）Who Was Who, 1916-1928（London: A ＆ C Black, 1929）, p.622.
14）Lesley Henderson, Twentieth Century Crime and Mystery Writers(3rd ed. Chicago and London : St. James Press, 1991）, pp.664-67 ; Chris Steinbrunner et al., Encyclopedia of Mystery and Detection（New York: McGraw-Hill, 1976), pp.243-44; The Stanford Companion to Victorian Fiction, pp.371-72.
15）Twentieth Century Crime and Mystery Writers, p.665.
16）連燕堂《林〓二題》，收入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近代文學史料》編輯部編《近代文學史料》（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頁227。

（Tai-loi 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