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説第17号 1994.12.1

讀《初期商務印書館の謎》後的補充與商�

張　人鳳

　　澤本郁馬先生《初期商務印書館の謎》一文（載《清末小説》第十六號，1993年12月１日出版），收集資料詳實，考證精確，是近年來研究商務印書館早期館史不可多得的佳作。拜讀之後，感到還有一些有關的資料可以加入，有的問題也有需要商�之處。今分別敘述如下。

一，張元濟致金港堂主人信件的補充

　　現存張元濟致金港堂主人原亮三郎、山本条太郎的信稿，共有五件。

　　第１信：十月初六日　張元濟致原亮三郎，由長尾槇太郎轉寄。其内容已在《初期商務印書館の謎》中摘録。此處提供信稿復印件。（圖１）
　　是信一開始，張元濟就説：“陽暦十月五、二十三日肅上二函，二十一日又託長尾君代達一切，二十六、二十八日疉發二電。昨長尾君出示覆電，知已達覽”*1。因此，若將電報和託長尾轉達的信件一併計算在内，這封信應該算是第六封信了。爲了挽救夏瑞芳在橡皮股票中的失誤造成的損失，張在一個月内，六次函、電金港堂主人，設法共謀解決之法，足見當時商務財政上面臨的困難已到了何等危急的地歩。

　　第２信：十月二十七日　張元濟致原亮三郎、山本条太郎。（圖２）全文如下：

　　敬啓者，小平君來，詢知原翁貴體違和，尚未康復，至爲馳系。並承山本先生代爲籌畫，轉託高橋君與弟等妥商適當之方法，免使商務印書館受意外之虞。仰荷隆情，曷勝感佩。據夏粹翁自稱，此次損失約得銀十萬兩可以彌縫，願以己之所有商務印書館股�一千股出爲抵押。曾以商諸高橋君代爲掲借銀十萬兩，而高橋君之意謂由夏粹翁以私人資格向三井洋行抵借，有所爲難，祇可由商務印書館代爲擔當，向三井押借，再由商務印書館借與夏君等語。弟等籌思，前此商務印書館向三井抵借銀十萬兩，現尚存儲錢莊，將來以夏君私産向三井再押借銀十萬兩即以撥還初次所借之數，現在存儲錢莊之款即由商務印書館借與夏君，以濟其目前之急，將來如何分期歸還及如何認�利息之處，容俟山本先生到滬，彼此再行妥商。惟事關本館大局，弟等未便擅自定議。聞高橋君業已函告山本先生，且市面甚爲緊急，用敢專函奉商，伏祈兩公核定示覆，以便遵辧。再商務印書館收受存款約三十萬元，現在各處銀根緊急，紛紛提取，萬一不能應付，則名譽大壞，不堪設想。現已商定將所有進款竭力留存，撥儲正金銀行，以備不虞。惟恐尚有不足，儻風潮既起，約計必須十萬金方可勉強支應。現在存儲錢莊之款如二公允假銀十萬兩與夏君，則所餘無幾，他日商務印書館有所需要之時可否再向三井洋行抵借，即以本館所有機器、紙張估價抵押。此實爲事勢緊急，萬不得已之擧，務祈山本先生再向三井洋行切實商懇，俾商務印書館得此接濟之款，不至臨時無所措手，得以保全大局，曷勝感祷之至。二公高見如何，即祈商定，詳細見覆，至以爲�。山本先生未知何時可以來滬，原翁起居康復，仍乞同時偕來，俾得妥籌一切善後之策。臨頴瞻望，不盡欲言。肅此布達，敬請臺安。伏維鑒察。

　　第３信：十一月十一日　張元濟致原亮三郎、山本条太郎信。（圖３）全文如下：

　　陽歴十一月二□日肅上一函，備言扶助夏君曁籌備本館不□之事，計荷垂察。昨日長尾君譯示十一月十四日原先生手書，知起居尚未康復，至爲馳念。高橋屬言，夏君之事，渠可爲二公主張，宜早定。渠意由本館借銀十萬兩於夏君，以其所有之本公司股票一千○八十股又南京路地産、中英藥房股�爲抵押之物。夏君亦已允從，已於昨日立定契約，特此奉告。前本館向三井押借規銀十萬兩，原約三個月歸還，及今日到期，高橋於前日來言，藤瀬不允展期，必須歸還。經小平、夏、印三君疉次往商，並允先還三萬兩，所餘七萬再展限三個月，即以夏君之本公司股票千○八十股作爲抵押，而藤瀬必令先還五萬方可商辧。現在本館存金有限，祇能湊集三萬，今日由夏、印兩君再行籌集，不知如何。惟元濟所最慮者，上海市情今年必有恐慌之一日，萬一恐慌既起，紛紛提取存項，本館無以應付，岌岌可危。前此猶望三井洋行可以相助，今索還借款如此逼迫，將來市情震動，恐彼亦未必再能助我。滬上銀根甚緊，朋輩之中亦已無可設法，迫不得已，惟有仰懇二公俯賜援，即日籌集規銀十萬兩，匯存正金銀行，（電匯，愈速愈妙。）此款決不動用，專備市情恐慌之時，各人來取存款之用。事勢十分危急，萬乞俯允，並祈電示。深慮禍變之來即在目前，故不得不爲此迫切之請求，尚祈鑒諒。

　　第４信：十二月初四日　張元濟致原亮三郎、山本条太郎。即《初期商務印書館の謎》中第２信，《清末小説》第16號第35頁及圖13。

　　第５信：十二月二十四日　張元濟致山本条太郎。即《初期商務印書館の謎》中第３信，《清末小説》第16號第40頁及圖14。

　　現存信稿共五件，前後内容都可以連貫起來，即在夏瑞芳橡皮股票投機失利後，商務印書館財政危急，張元濟與在上海的同仁共商應急之法，既幇助夏應付虧空，又爲商務渡過難關。但金港堂是商務的合資夥伴，如此大筆的資金調用，不能不徴得金港堂方面的同意。事後，張元濟吸取了這次重大事件的教訓，提出“必須更改章程，劃分董事及經理權限，訂立管理銀錢出入規劃*2等設想。這是他本人經濟管理思想上的一大飛躍，也是引導商務印書館走上現代化企業、實施科學管理的重要歩驟。

二，張元濟致金港堂主人信件的年�

　　張元濟致原亮三郎和山本条太郎的五件信稿，都按當時習慣，只署月、日，不署年�。葉宋曼瑛在《早期中日合作中未被掲開的一幕》文中説：“根據信的内容，可以毫不困難地斷定那是一九一〇年”*3。但是�沒有説明斷定爲一九一〇年的理由。《初期商務印書館の謎》引用了葉宋曼瑛的結論。我認爲這個結論有商�的必要。
　　１．張元濟於1910年３月17日（舊暦清宣統二年二月初七日）離滬去歐、美考察教育、文化、出版。同年５月26日（舊暦四月十八日）自倫敦致高鳳謙（夢旦）信，言：“昨日寄粹翁十一號信，請其於股票交易結帳後即由西伯利亞鐵路來遊歐美，弟擬在柏林候之”*4。在此信前，有致鄭孝胥（蘇�）、印有模（錫璋）、高鳳池（翰卿），言：“得夢翁信，知滬上錢莊相繼倒帳，本公司被正元等家倒欠共七萬之數，爲之驚駭不置。又聞粹翁爲正元調票，致被波累，有六萬之巨。粹翁爲人心腸太軟，面情過重，因此不免擧措失宜，又不肯聽弟言提早出洋，致被牽累，殊爲�惜”。又言：“公司宜示外人以鎭靜，而自己宜竭力籌備一切辧法，宜主收束。……公司有款，分存各莊，宜取其最有信用者。否則無寧不存，即存亦宜定一限制。鄙意毎莊最多不得過五千元。有餘寧存入外國銀行，息雖薄，終甚於被倒也。……從前本公司辧事，不能盡按法律，致粹翁屡爲外界牽累，公司亦大受影響。以後宜按照法律及嚴定辧事權限，保全公司，亦正所以保全粹翁也”*5。這兩封信證實，張元濟是在歐州訪問期間，更確切地説，是在倫敦，第一次得悉夏瑞芳橡皮股票虧蝕事件的。因此張元濟致原、山本五信，不可能早於這個時間。
　　２．張元濟致原、山本五信，亦不可能寫於1910年11月至1911年１月之間，即不可能寫於宣統二年。理由如下：
　　（１）上述這段時間，張元濟在歐、美考察。他一生書寫文字無數，均使用毛筆。唯訪問歐美期間，由於毛筆、墨盒及中式信紙攜帶不便這一顯見的原因，現在保存下來致蔡元培及商務同仁各信，均採用西式信紙，以鋼筆書寫。（參見《張元濟蔡元培往來書信集》，第８、９、115、116、117、119、120、128、129、130、131、132、133、143頁。張樹年、張人鳳編、商務印書館（香港）有限公司出版，1992年10月。）致原、山本五信稿，全用毛筆書寫，與訪歐期間用鋼筆寫信的習慣不符。
　　（２）十月初六日信有“昨長尾君出示覆電，知已達覽”語，説明寫信上一天，張與長尾晤面，長尾當面轉達原亮三郎來電。�有一行刪去的文字：“元濟近來毎日”，雖含意並未完全表述清楚，但很明顯與上句“而高翰卿君�内之事已屬甚繁，不能兼爲夏君之代”相連，表明此時高、張兩人都在館内，而各人工作都很忙，不能接替夏瑞芳。
　　（３）十月二十七日信末“山本先生未知何時可以來滬？原翁起居康復，仍乞同時偕來”語，用“來”字，説明張在上海。
　　（４）十一月十一日信有“昨日長尾君譯示十一月十四日原先生手書……”説明上一天張與長尾晤面。
　　第（２）、（３）、（４）點，直接説明寫信時張元濟在上海，從而否定這些信寫於1910年11月至1911年１月之説。
　　３．張元濟致原、山本五信應寫於1911年11月26日至1912年２月９日之間。
　　（１）從以上１、２點可推出，五信書寫時間應晩於1911年１月，換言之，最早也要在1911年11月。
　　（２）朱聯保《近現代上海出版業印象記》中“商務印書館”一節，有這樣一段話：“1910年上海發生帝國主義流氓騙子製造的‘橡皮股票風潮’，夏用商務的資金，進行橡皮股票投機，結果失敗，虧蝕很大。翌年辛亥革命爆發，各省紛紛宣告獨立，各地分館不能匯款接濟，致使商務資金短糸出，無法應付。夏一面解雇部�編輯和工人，以轉嫁損失；一面變賣寶興里房産並向錢莊借�以償付欠款。館内陸費逵、沈知方等乘機暗中聯絡，於1911年冬退出商務，……”*6這一段文字，説明1910年所發生的橡皮股票事件，到第二年，即1911年辛亥革命之後，才眞正使商務財政發生危機。這一段文字，也正好證實了本文前面的一些推斷。
　　於是，我們可以得到如下結論：張元濟致原、山本五信寫於1911年辛亥革命之後。重新把這批信的日期排列於下：
第１信：1911年11月26日（辛亥十月初六日）
第２信：1911年12月17日（辛亥十月二十七日）
第３信：1911年12月30日（辛亥十一月十一日）
第４信：1912年１月22日（辛亥十二月初四日）
第５信：1912年２月９日（辛亥十二月二十四日）

【註】
１）原件
２）第５信，張元濟致山本条太郎，辛亥十二月二十四日
３）《出版史料》，1987年第３期，第79頁。
４）原件
５）原件
６）學林出版社1993年２月出版，第335頁。
７）文内□號表示原件文字辨認不清。着重號系作者所加。

（Zhang Renf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