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浦陸士諤家世生平考辯

青浦陸士諤家世生平考辯

田　若虹

　　近代上海小説家陸士諤（1878-1944），江蘇青浦（今屬上海市）人。名守先，字雲翔，號士諤，亦號雲間龍、沁梅子等。他並以醫學和小説名於當時，《雲間珠溪陸氏譜牒》稱其：“精於醫，負文名，著有《醫學南針》、《加評温病條辨》等醫書十余種。《清史》《劍侠》等説部百余種”。
　　在清末民初的小説史上，能與這位數量頗豐的小説家匹敵的實可謂廖廖。近年來，上海古籍出版社，漓江出版社已先後重版了他的《血涙黄花》、《新上海》、《最近上海祕密史》等幾部社會長篇小説。然而對於陸士諤其人其作的評價，小説史上仍莫衷一是，且不無失實偏頗之處。關於其著述及其新考，本人將〓文論述。爲了知人論世，我們首先有必要對其家世與生平先作考證。
　　關於陸士諤家世及生平的研究，主要見於鄭逸梅先生的《陸士諤小傳》（見魏紹昌編《鴛鴦蝴蝶派研究資料》甲種本）；《陸士諤之龍泉劍》（鄭逸梅《小陽秋》）《文苑花絮・陸士諤的訃告》（中洲書畫社出版）《雲間龍陸士諤》（陸定中《青浦文史》，90年５期）及《陸士諤家世、生平及著述新考》與《陸士諤家世、生平及著述新考補》（陳年希《明清小説研究》89年４期；92年１期）。此外歐陽健、裴效維、張〓生在《晩清小説史》、《近代文學家大詞典》、《民國通俗小説論稿》中亦有所介紹。
　　考證陸士諤的家世與生平，首先很有必要解讀其家譜：《雲間珠溪陸氏譜牒》，然後則不難按圖索驥，解開其家世，生平及其與著述之關係之謎。

一、

　　《新考補》稱：“據陸士諤之孫陸貞雄先生相告，上海圖書館有譜名爲《雲間珠溪陸氏譜牒》二種。一爲‘石印綫裝六册’未記載撰修人的姓名及修譜年代；一爲‘石印綫裝四册’民國十三年陸守先修”。而陳先生“僅見‘石印綫裝六册’本《雲間珠溪陸氏譜牒》”。未査閲到署爲陸守先民國十三年修的‘石印綫裝四册’本。
　　所幸的是，在上海圖書館的館藏書目中，筆者已檢索到五種譜名：《雲間珠溪陸氏譜牒》不分巻，佚名輯；《雲間珠溪陸氏譜牒》不分巻，陸守先、陸純煕輯；《雲間珠溪陸氏世系考巻》陸純煕；《雲間珠溪陸氏古系考》不分巻，陸純煕；《雲間珠溪陸氏譜牒》不分巻，陸守先輯。
　　我所見到的《譜牒》共有十八册。在毎種的封面皆標有“沈彬署”的題名。據館員介紹，這些譜牒均爲文革抄家時所得。故“原藏家譜已焚於‘文革’”之説法，只是陸貞雄的一種猜測。
　　“雲間”即今上海市松江區。“珠溪”位於松江郡城之西。此地青溪環繞，九峰遠擁。在今上海市，青浦縣之“朱家角”鎭。《雲間珠溪陸氏世系考》稱：

考吾陸，自元侯通食采於齊之陸郷，始受姓爲陸氏。自康公失國，宗人逼於田氏，南奔楚，始爲楚人。入漢，而後代有名賢遂爲江東大族。自元侯通六十三傳而文伯卜居松江郡城徳豐里，吾宗始爲松人。自文伯九傳而笏田公避明末亂，遷居青浦珠街閣鎭，而吾族始有珠街閣支。

　　“珠街閣”即呉語“朱家角”之諧音。現今上海市青浦縣的地圖上只見“朱家角”之名。
　　這十八册《譜牒》共可分爲五種，其余皆爲重複。其中第一種（第一本）包括墓圖與世表（六十三－八十一世）。始於文伯，並附有小傳。第十本，十三本，十七本皆與第一本同。
　　第二種（二、三本）爲宗支圖。宗支圖分爲二種。第二本（一－十九世）始於文伯；第二本（一－八十一世），始於元侯通。如下圖所示：

　　宗支圖一　七十七世　　　　七十八世　　　　　七十九世　　八十世
　　宗支圖二　十五世　　　　　十六世　　　　　　十七世　　　十八世

　　　　　　　壽鉎（經府）┬─世淮（擧人中書┌　守先──┬─滬生（殤）
├　世湘（廩貢生）├　守經 ├─清潔
└　世〓（廩貢生）┴─守堅 ├─清廉
└─清源

　　第八十一世（十九世）爲清潔之子：貞良、貞元輩。第八十二世爲陸純煕之子正常、正毅輩。《譜牒》上不見陳年希所提到的陸貞雄的名字，亦不見其所提“陸氏的兩位女兒”與其妹“守民”的名姓及傳記。《世系考》記曰：

吾夫蘭〓公諱世〓，字景平，號蘭〓廩貢生。聘温氏，配徐氏。蘭〓公生子三人。守先居長，次即大弟守經，字達權，三即小弟守堅，字保權。

　　陸貞雄先生如按“貞”字列，我想他應属於第十九世孫貞良，貞元輩。第八十二世爲陸純煕之子正常，正毅輩。
　　歐陽健《晩清小説史》稱：“世淮無子，由陸士諤承嗣”。實際上世淮生有三子：守仁、守義、守禮。三子皆殤，故守先嗣世淮。第十一本、十六本是第二、三本的合本。
　　第三種（四、五、六本）爲河南世系（一－十九世）。其中第四本爲第一－十世的世系；第五本爲第十－十三世的世系；第六本爲第十四－十九世的世系。内容較詳細，包括姓氏、字、居所，配氏、子、墓。第九和十四本是河南世系（四、五、六本）的総册。
　　第四種（七本）爲陸氏世系考。考陸氏受姓之縁由。陸氏世系分爲十五支：

廣東支，平湖支，代州支，安州支，文公支，嘉興支，宣公支，鎭江支，新安支，宜興支，無錫支，福建支，瀋陽支，錢塘支，江陰支。

　　此表爲陸守先修無疑，如其言：

守先謹按吾陸爲江東望族，名賢接踵，史不絶書，是不僅家乘之光榮，實堪爲後人所矜，式特將先賢傳目摘録於後，庶幾子孫之拜讀。

　　如，關於陸氏第五世孫，中大夫賈之傳目摘録：

　　中大夫賈，史記巻九十七，前漢書巻四十三，賈爲元侯通五世孫。

　　又如元侯通十七世孫：

　　揚州別駕續，後漢書一百十一巻獨行巻，續爲元侯通十七世孫。

　　第五種（八本）可視爲陸氏譜牒的総目。弁首是九聯題詞：

　　“珠溪陸氏譜牒” 沈彬題　民國甲子十二月
　　“穀貽孫子” 鳳竹先生宗譜告成題字　己丑春仲孫東呉
　　“平原世澤” 兪祖望
　　“垂裕後昆” 甲子冬，七子山人
　　“珠溪望族，詩禮傳家”　崑山唐汝良敬題
　　“源遠流長” 甲子長至節　孟琇棠題
　　“先前裕後” 黄帝紀元第七十八甲子十二月呉與沈彬
　　“枝榮葉茂” 甲子季冬　席徳脩題
　　“一郷之望” 〓侯江一南敬題

　　其目録爲：

　　文定公家訓第一，歴代遺像第二，歴代受誥記第三，諭祭文記第四，
　　墓誌銘第五，神道碑第六，傳記第七，宗支圖第八，
　　墓圖第九，世表第十，世系攷第十一。

　　此本譜牒末署名：

　　第七十九世孫守先謹修
　　第八十世孫純煕謹刊

　　關於這本譜牒的編撰，純煕曰：

謹按吾宗譜牒世甚少刊本相沿至今，即鈔本亦復罕購，〓久散佚，世系將未由稽考，滋可惧也。年來於族中覓得舊鈔本二帙，一不知出自誰手，一爲遜清乾隆甲寅十二世祖明睿公。手鈔紙墨完好，幸無殘缺，迄今百數十年矣。此百數十年中急需修入者不知凡幾。屡擬評加修訂而宗支散處調査〓難，因商之。士諤叔父就珠街閣近支先行編纂校讐。既竣付諸石印，分給同宗，俾珠街閣近支世系已可按世稽査。並將明睿公手書、跋文及葬親啓一首一並撮影附入，庶知此本之所由來，其他分處各地之同宗有以世系見世者，謹俟異日陸續増修，從事匯補。使吾宗各支世系均可按譜稽査，此尤純煕所跋望者也。
中華民國十三年十一月十八世純煕謹識

　　這一譜牒即《新考補》中所提到的署爲陸守先民國十三年（1924）修“未査閲到”的。這段文字提供了如下信息：
　　陸氏譜牒之旧鈔本存二帙。其一爲佚名者手鈔；其二爲陸氏十二世祖明睿公手鈔；陸守先編纂校讐了珠街閣近支世系；陸純煕則“將明睿公手書、跋文及葬親啓一首一並撮影附入”。簡言之，《雲間珠溪陸氏譜牒》經過明睿公、陸士諤之手修成八十一世，並最終由陸純煕整理刊出。
　　其實明睿公並非只是簡單的抄襲舊本，而是“細參諸本”，“削其所本無，増其所應續”：

明睿公細參諸本，手幾繕寫，削其所本無，増其所應續，並取明史烈傳及諸明人碑誌爲一巻，諭祭文及特祠記爲一巻，家訓一巻，又分世表爲三巻，合得九本。先君子又雙鈎六一居士書“陸氏譜牒，子孫寶藏”。八字爲弁首，裝成二册，庶幾謹而不濫，信而可徴矣。

　　整理這本譜牒的純煕爲陸氏八十一世孫。他是陸守先之叔伯兄弟勤業之子。勤業字榮昌，號歩韓，精於醫學，配席氏。席氏“性情温和，嫺於禮教，勤儉治家，聞於鄰里”。士諤在席氏傳中贊其兄曰：

歩韓兄以一介寒儒，雖精醫學，而生有傲骨耿介絶俗之風，有不可一世者，故賚志以終卒無所聞。

　　此語亦可爲陸士諤自身之寫照。又贊席氏曰：

二十年來，夫人柏舟自操，教子成名，鳳姪（純煕字鳳竹）卒爲商界鉅子。而夫人勤儉，自持之風，至今勿諭。常以戒絶奢侈爲訓，鳳姪孝思誠篤，無不奉命。

　　這段話對於我們了解陸士諤之思想、品格亦不無幇助。値得一提的是，在民國十五年（1926）三月三十一日《金剛鑽》報“修譜餘瀋”文中，陸士諤宣稱他新修的譜牒告成：

今吾家新譜告成，自元侯通至士諤曰七十九世，原々本々，一系相承。各支宗賢，亦均分載明白。揚州別駕分類，爲吾六十二世祖，婁王遜爲吾五十八世祖……

二、

　　陸士諤的生平經歴主要與小説創作及行醫有關。因此了解陸士諤是怎樣走上小説創作道路，成爲“近時小説家之佼佼者”。又因何“以醫學名世”之原因至爲重要。
　　陸士諤生平經歴的資料傳世的極少。所以只能根據《雲間珠溪陸氏譜牒》及其小説，醫書序言，自序與文本；根據鄭逸梅先生的傳述和當年的報刊資料來作出推斷。
　　鄭逸梅先生的“陸士諤小傳”稱其：

　　世居江蘇省的青浦，他從小從朱家角名醫唐純齋學醫，先後共五年。

　　唐純齋曾以陸士諤“同學兄唐念勳純齋氏”爲之《醫學南針》初集和二集寫序。極力稱贊其“好學深思”“積學富”“學尤粹”，“毎發前人所未發”“青邑望族代有聞人，而以醫學名世者，則自君始”。當然事實上青邑以醫學名世者並非自士諤始。據譜牒介紹，陸士諤之外祖父即系青邑之一代名醫：“徐孺人（士諤之母）系邑名醫山涛徐公之女”。士諤的叔伯兄長世秦嗣子勤業，號歩韓，亦精於醫學。如其傳中所稱：“我歩韓兄以一介寒儒而精醫學”。當然像陸士諤那樣既精於醫學，而又著書立説者，則恐怕是“自君始”了。無怪乎唐純齋對其弟子陸士諤的文才和醫術由衷地贊賞：

角里地靈人傑，王述庵以經著名，陳蓮舫以醫術行世，惜蓮舫之道之行未有述，述庵之學之博而未曾知醫，君今以經生之筆，釋仲景之書，明經絡之分治，導後學以准繩，湖山増色。

　　那麼陸士諤究竟從何時起師從唐純齋學醫的〓？如果按陳年希的推斷：“1900年後從唐純齋學醫”則陸士諤學醫是在22歳之後。“共五年”，也就是1905年以後，那時他已27歳。這一説法顯然與鄭逸梅先生“從小從朱家角名醫唐純歳學醫”説不符。我們再來看々陸士諤寫於1900年的《最近上海祕密史》。書中的敘事主人公陸士諤稱：“在下陸士諤僑寓上海，屈指算來，已有十多個年頭。（第一回）推算起來，他應該是1900年之前來上海的。而陳先生則認爲：“小説中的話不可過於認眞”。並推斷其學醫和從事創作的時間是：“1900年後從唐純齋學醫，先後五年，1905年左右來滬謀生，不久開始了他的創作生涯”。
　　對於“1905年左右來滬謀生”説，我同樣表示懷疑。鄭逸梅先生在“陸士諤小傳”中曰：“後來父親逝世，他失了蔭庇，便到上海來謀生活”。
　　這里談到了他來上海的原因因是由於“父親逝世”。據《雲間珠溪陸氏譜牒・河南世系》記載：

壽鉎長子世淮，字同光，號清士，同治癸酉擧人，大挑教諭，内閣中書。生道光庚戊七月二十一日，歿光緒庚寅十月初十日，得年四十有一。

　　“光緒庚寅”即光緒16年，1890年。此時陸士諤約13歳。首先我判斷他從唐純齋學醫是這個時候。即1891-1896年左右。我認爲這一推論不反暗合了鄭逸梅先生“從小從朱家角名醫唐純歳學醫”説，亦與敘事主人公陸士諤稱“僑寓上海，屈指算來，已有十多個年頭”説相符。
　　因此我認爲陸士諤此語並非戲言。他亦曾戲稱自己書中“沒一字虚設，沒一句虚言，下筆時千斟萬酌”（《新上海》10回），亦曾借書中主人公秋星之口説：“書就是人，人就是書，有了人才有書〓”（《龍華會之怪現状》）並常將眞實的人名・物名信手拈來。如陸士諤，雲翔，李友琴，程一鳴，李梅伯等人名；青浦，馬龍街，珠街閣，四馬路，棋盤街等地名。自然其僑寓上海的“十多個年頭”也無虚構的必要了。
　　繼而我驚喜地發現了陸士諤書中的一段自述，幇助我們解開了陸士諤何時來上海謀生之謎。故其從事創作與行醫之謎亦迎刃而解了。

在下十四歳到上海，十七歳回青浦，二十歳再到上海，到如今又是十多年了。――《新上海》

　　這段話告訴了我們這樣幾個問題：
　　１．陸士諤首次來上海是在十四歳時。
　　２．陸士諤來上海是在父死不久之後。從而證實了鄭逸梅先生關於“後來父親逝世，他失了蔭庇，便到上海來謀生活”之説是可信的。
　　３．陸士諤從唐純齋學醫先後共五年，因此他不可能是在十七歳到二十歳這段時間内學醫，更不可能在其後學醫故此可以推斷他的學醫時間是在1887-1892年之間。這一推論與鄭逸梅先生：“從小從朱家角名醫唐純齋學醫，先後共五年”。裴效維先生：“早年從同邑名醫唐純齋學中醫，歴時五載”。寧宗一先生：“幼時從名醫學醫五年”説亦皆一致。
　　４．陸士諤稱“二十歳再到上海”即證實了本人的推斷，他是於1900年之間（1898）年間來上海的，而非1900年之後。
　　５．“到如今又是十多年了”此言證實了陸士諤在《最近上海祕密史》中所提到的“在下陸士諤，僑寓上海，屈指算來，已有十多個年頭”並非戲言。
　　陸士諤十四歳初次來滬謀生“曾當過典當行學徒，不久辭退回里”。十七至二十歳時，他“曾在原籍青浦行醫”。他第二次到上海是在二十歳以後（1898）。應是在這段時間内，他“以默々無聞的窮小子懸壷做醫生，當然沒有病家請教，只有喝西北風……他就花些本錢，買了一大批小説，出租。……濳心鑽研，這樣經過一二年，居然也能寫作……由短篇而中篇，由中篇而長篇……風行一時”（《陸士諤小傳》）。
　　那麼他又是何時離滬到松江的〓？其小説《順治太后外紀》（由上海進歩書局印行），書末署：“中華民國四年八月初版”。也就是説這本書是於1915年在上海出版的。其小説《帳中語》末署：“民國五年十月初版。有撰著者青浦陸士諤上海棋盤街”。可見此時陸士諤仍在上海。
　　陸士諤的《薛生白醫案》序署：“民國八年（1919）十月後學珠街閣陸士諤謹序於松江醫院。其《葉天士幼科醫案》序言亦署：“民國八年十月，後學珠街閣陸士諤謹序於松江醫寓”。這説明離湖赴松江是在1917-1918年間。在《醫學南針・初集》自序中，士諤曰：“歳戊午，挾術遊松江”。“戊午”即民國七年，1918年。證實了他是於1918年来松江的。
　　約於1918年至1924年間，士諤創作劍侠小説共二十一種（如飛行劍侠，三劍客，劍聲花影等。詳目本人將於陸士諤年譜刊出）。同時，他還撰寫了十多種醫書。其中尤以《醫學南針》著名。其《醫學南針》原擬寫四集：

吾聞君之醫學南針共有四集，此其第二集也。辨證用藥法爲三大綱。較之初集進一歩矣。其三集則專以外感内傷立論，四集則專釋傷寒金匱。甚望其早日殺青也。

　　這是唐純齋爲其《醫學南針・二集》序。寫於民國十三年甲子四月。陸士諤在其自序篇中曰：

醫學南針，不過私援及門，初無心於問世，自勉循師命於庚申付梓後，下里巴人屬和竟遍國中。疉版至五次，銷數逾三萬，甚非始願所及也。海内讀者，馳書催促，索出二集。南及〓越，北自幽燕，勞郵人之僕僕。積函盈尺，而余以瘁於酬應，屡作屡輟延至今夏，始得峻事。
民國十三年甲子夏暦四月青浦陸守先士諤甫序於松江醫寓

　　陸士諤的歴史小説第四部《清史演義》―《女皇祕史》亦撰於此時。自序署爲：“民國十三年七月青浦守先陸士諤甫序於松江醫寓。由上海時還書局發行”。
　　陸士諤第三次赴上海的年代應於1924年10月左右。陳年希稱：

關於陸士諤由松江遷滬行醫的年代，據陸氏後人告知當在“齊盧之戰”時，由於戰火燒至松江，陸士諤才攜家遷至滬上。按：“齊盧之戰”又稱“江浙戰爭”，爆發於1924年９月。

　　陸士諤由松江遷滬行醫的原因的確是爲了避戰亂。在民國十四年的《金剛鑽》報上，陸士諤曾一再談到他避亂來滬之事：

余自醫學南針出版後，虚聲日著，遠客搭車來，松者旬日必有數起，均系久年雜病，費盡心機，效否僅得其余。及避難來滬，滬地交通便利，百倍松江，曩時遠客，僅沿滬杭綫各城鎭，今則有由海道來者，有由滬寧綫各站來者。

　　又如：

　　士諤自甲子秋，避難來滬，聊假書局往診，無意久居……

　　再如：民國十三年（1924）十二月二十七日的《金剛鑽》報上亦有一則病人家屬嚴壽銘感謝陸士諤的文字談及此事。

吾小兒熾新，傷寒極重，歴清滬上著名大醫診治，病状日危……險像百出。家人惶急萬状。壽名四出訪醫，途遇舍親兪幼甫，談及避難來申之陸士諤，姑往一試，至四馬路畫錦里口上海圖書館陸寓，延之來診，不意藥甫下咽，胸悶即解，嚢縮即寛，二診而唇售去，身熱退，三診而能飮米湯，四診而啜粥知飢矣。似此危險重症，竟獲藥到病除，銘感五内，特登報以表徴忱。

　　然而其所避之亂，應是指爆發於1924年９月３日的江浙軍閥戰爭。應該指出的是“江浙戰爭”並非如陳先生所言即“齊盧之戰”。後者於1925年元月爆發於浙江。齊軍敗。28日齊燮元自滬逃往日本。前者則於1924年10月12日結束。“士諤自甲子秋，避難來滬”即於1924年。這一年的秋天避“江浙之亂”再次來到了上海。此時他已四十四歳。
　　値得注意的是，陸士諤此次來滬已今非昔比。他已不再是以20多年之前的“默々無聞的窮小子”的身〓來滬“懸壷行醫”了。而是以“聲日著”“藥到病除”的名醫資格來滬行醫。故其醫務十分地繁忙。民國十四年六月的《金剛鑽》報有一則“陸士諤名醫診例”報道其出診情況：

科目：傷寒、濕熱、咳喘、婦科、胎前産後調經各科雜病。……上午十時至下午三時門診，午後三時出診。

　　他先是在英界四馬路畫錦里口老紫陽觀融壁上海圖書館行醫，民國十四年十一月十二日，他又遷移到英租界〓馬廳汕頭路廿三號新層。民國二十二年九月，再次遷移到公共租界中央區汕頭路八十二號。
　　在1924至1936年間，陸士諤常在《金剛鑽》報的“診余隨筆”及“管見録”上撰文“發揮心得，足爲後學津梁”：

陸士諤先生前在本報撰診余隨筆，頗得讀者歡迎，後因診務日忙而輟，近先生復以官憲録見貽，發揮心得，足爲後學津梁。
民國十四年三月二十四日

　　又如：

且素抱宏志，開悟後學，治癒之各種奇症。自撰醫話，刊布鑽報，方案源々本々，足供醫學南針。惟手撰醫書十種在世界書局出版者，均系十年前舊作。近來因忙於應酬，反無暇著書。未竟之稿，未能繼續，徒勞讀者責問耳。
民國二十二年九月

　　至此之後，他主要以行醫爲業。他常年在公共租界及法租界出診：

公共租界：中央區西至〓特路、同孚路，東至黄浦灘，北至蘇州河，南至洋涇濱。
法租界：西至北爾部路，横村山路，方濱橋路，南至民國路，北至洋涇濱，東至黄浦灘。　　　　　　　　　　　　　　　　　　　　　民國二十二年九月

　　從1928年至1930年間，陸士諤又撰寫了幾部長篇和短篇小説。尤其他的政界黒幕小説（或小品文）更是針貶時政有感而發。共100篇。民國七年三月十日由上海博物院路八號魯威洋行匍商馬也發行出版。其中幾篇：《民國兩現大皇帝》、《罪已詔之用易》、《新南北劇之第一幕》、《新南北劇之第二幕》等皆針對袁世凱稱帝之丑劇：

皇帝不足奇，民國出現皇帝則奇……政體之變更竟同児戲。政治黒幕此爲最矣。

　　又如：《死後無顔見祖宗》、《五百金租一〓項》、《五品官不配進宮清安》、《武官之女裝謝恩》等篇則將張勳復辟之後官塲求榮受辱的丑態和心態鞭笞入里，暴露無遺。
　　行醫之余，陸士諤亦發表了幾篇醫界短篇小説如《環遊人身記》《寒魔自述記》等。先是在鑽報連載，後又在《金剛鑽月刊》全文重版。正如鄭逸梅先生曰：

他一方面已岐黄術問世，一方面還是不放棄小説家言，不過那時寫小説，興到爲之，不靠此爲生了。――《陸士諤小傳》

　　1944年３月，陸士諤因中風卒於汕頭路八十二號寓所。終年六十六歳。
　　士諤除了擅寫小説與精研醫術外，亦酷愛古玩詩畫，他曾以擅鬻文爲苦，及改操長桑君術。並曾對鄭逸梅戲言：“業醫往々可得意外之物”。他曾得江南劉三贈與的蘇曼殊山水眞蹟一幅，又曾得浙江龍泉人蔡起瀾所贈之龍泉寶劍一柄。並謂：“脱鞘見示，則寒光凛然，摯之令人作殺敵誅仇之想”。不覚把玩良久。士諤還曾得虹口盧氏所贈之玉葉樹一盆，爲案頭佐靜添幽之物。談及此類寶物，其喜悦之情不禁溢於言表。
　　士諤之前妻李友琴，與其感情甚篤。多次爲其小説寫序。

友琴性嗜小説，尤嗜新小説，尤嗜雲翔所著之新小説。非有所私，雲翔之小説，實足動我目也。余讀他小説，無論其筆墨如何生動，詞彩如何華麗，議論如何正大，終作小説觀。不作其事觀。我身終在書外，不能入乎書中。而讀雲翔之小説，幾不知爲小説，幾不知爲讀小説。恍如身在書中，與書中之人物周旋晉接，而書中之事實，二如在目前。噫〓，何其妙也。――《繪圖新上海・序》

　　“雲翔”即陸士諤之字。李友琴因病卒於1915年，得年三十有五。續妻李素貞爲松江泅涇人氏，。
　　　値得一提的是，在閲《雲間珠溪陸氏譜牒》時，我意外地發現夾在其中的幾張便箋。箋的右下行署有：“青浦陸清潔中醫師便用箋”。箋上文名題爲：“修眞要道”。可見以岐黄術濟世，清潔猶繼父業。査譜牒得知：

清潔，守先長子（長子滬生殤），字冰玉，持志大學文生氏高等英文學堂文學士。繼父業精醫學。歴任中央國醫館名譽理事，學術整理委員，浙江省國醫學會常務主席，浙江國醫學院院長，杭州市政府中醫考試委員，杭州市國醫學會常務主席，杭州市國醫研究社常務委員等。並著有《陸清潔氏醫案》《傷寒卒病論》《疏證金遺要略》等醫書多種。復《精金石書畫》配呉氏，子二：貞元，貞良。

著者謹識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日初稿
十一月十九日定稿
於上海華東師大十舍211室

（TIAN Ruoh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