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印書館早期的《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

商務印書館早期的《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

鄭　　寧　　張　人鳳

　　張元濟先生於1902年加入商務印書館，組建編譯所，1903年擔任編譯所長，將“扶助教育”作爲商務的編譯出版方針，集中精力，延攬人才，從事教科書的編纂工作。他看准了科擧制度已經走上末路，新式學堂蓬勃興起的新形勢，抓住機遇，與高夢旦、蒋維喬、莊兪、徐雋及隨着商務與日本金港堂合資而來滬的長尾槇太郎、小谷重等人一起，從1903年起着手編寫商務印書館第一套教科書――《最新教科書》。這套教科書按清政府學部規定的學制，分年級、分科目編寫，内容清新，又符合兒童學習心理。1904年４月，初小《最新國文教科書》第一册出版，一擧獲得成功。可以説這套教科書既奠定了商務印書館數十年發展的基礎，又爲中國近代新式教育提供了一套初創時期最爲成功的教科書。它成爲我國實現從封建時期的舊式教育到近現代教育轉軌變型所不可缺少的條件之一。
　　關於這套《最新教科書》及其編纂經過的記述或評價，筆者見過以下幾種資料：蒋維喬的《鷦居日記》（手稿本，上海圖書館藏。上海《出版史料》1991年第二期刊登汪家熔摘録稿），蒋維喬《編輯小學教科書的回憶》和莊兪《談談我館編輯教科書的變遷》（均載《商務印書館九十年》，商務印書館1987年１月版），張人鳳的《商務印書館＜最新初等小學國文教科書＞》（載《清末小説》第20號，1997年出版）和《商務＜最新教科書＞的編纂經過和特色》（載《編輯學刊》1997年第３期），仲玉英的《試評張元濟主編的＜修身教科書＞》（載《出版史料》1990年第一期）等。上述資料幾乎都把側重點放在了《國文》和《修身》兩種教科書，對它們的成書經過和内容介紹得很詳細。
　　商務《最新教科書》中，還有一種重要的教科書，即《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由於缺乏文字記載，且百年前的教科書現今存世極少，所以未見有介紹的文章。最近筆者有幸見到該書第一至第五册全套及與之相配合的《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教授法》第一、二册。本文將對之作一些簡單的介紹。
　　首先，這套《最新筆算教科書》也符合清政府學部頒布的《學堂章程》所規定的學制，即初等小學學制爲五年。該書第一册《編輯大意》中説：“本書計分一、二兩篇，第一篇用於上半年，第二篇用於下半年，以下各册〓此”。書用毛邊紙印刷，綫裝。全書算式均採用阿拉伯數字和全世界通用的運算符號，而漢字闡釋及應用題題目則用繁體字直排。偶見有漢字横排之處，爲自右至左排列，與算式並列在一起，頗不順。封内扉頁上方横書一行“學部第一次審定”，扉頁正中爲竪排三行字，中爲書名“最新筆算教科書”；右並列兩位校訂者姓名：“浙江山陰杜亞泉／浙江海鹽張元濟校訂”；左列上部爲編者署名“江蘇陽湖徐雋編纂”，下部爲出版者“上海商務印書館印行”。扉頁背面爲該書書名及出版者的英文譯名：

Commercial Press's New Primary School Text Book
ELEMENTARY ARITHMETIC
WITH ILLUSTRATIONS
………
SHANGHAI
Published by Commercial Press, Ltd.

　　校訂者杜亞泉（1873-1933），浙江紹興府山陰縣（今上虞市）人，青年時即無意功名，自學數理化。1898年被蔡元培聘爲紹興中西學堂數學教員，1900年到上海創立亞泉學館，招收學生，普及理化知識，編印近代中國最早的科學雜誌《亞泉雜誌》。1903年應張元濟聘，入商務印書館任編譯所理化部主任。他在商務工作期間，負責編著數、理方面教科書上百種。他主編的《植物學大辭典》和《動物學大辭典》是我國近代自然科學工具書中有代表性的成果。
　　校訂者張元濟（1867-1959），時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所長。關於他生平的資料很多，本文不贅述。
　　編纂者徐雋，除了知道他是江蘇常州人之外，査不到他生平的有關資料。編譯所成立之初，常州人蒋維喬、莊兪是最早進館的一批人員，後來他們又陸續介紹了好多位常州人士，致有“常州幇”之稱。但即便是《“陽湖耆宿”與商務印書館》（黄建民撰，載《商務印書館一百年》，商務印書館1998年５月版）這樣的專文，也找不到徐雋的名字。又査莊兪《談談我館編輯教科書的變遷》文末列出的1931年前商務出版的15個系列的教科書的編校人名單中，只有1902年（按，應爲1904年）《最新教科書》編校人有徐雋，可見徐雋與商務僅有短暫的合作。
　　《最新筆算教科書》初版年月，在毎册書後的版權頁上均有記載：

第一册，光緒三十年歳次甲辰仲秋月，即1904年８月；
第二册，光緒三十年歳次甲辰孟冬月，即1904年11月；
第三册，光緒三十年歳次甲辰季冬月，即1905年１月；
第四册，　　同上　；
第五册，光緒三十一年歳次乙巳季春月，即1905年４月。

　　毎册教科書書前都有《編輯大意》。第一册書前的《編輯大意》寫得最詳細，把編譯所負責人、編纂人和校訂者的共同意見――編寫這套書的出發點和指導思想作了較爲詳盡的闡述。第二至第五册的《編輯大意》就很簡單，因爲“第一册編輯大意中所已詳者茲不贅述”。第一册《編輯大意》説古代有“六年授教”，但沒有定期，後來對數學就略而不講，這就造成了人們雖已成年，却不〓加、減、乘、除爲何物的状況。小者日常生活、柴米油鹽計算困難，大者測量、天文無從措手。“我國民智識卑陋，比亦其一原因也”。《編輯大意》開宗明義點出了我國舊式教育忽視數學，造成舊式知識〓子和民衆知識結構畸形的嚴重危害。《大意》指出，要改變舊式教育的這種弊病，就必須讓兒童入學伊始，即與講授數學。《大意》又稱，現今初等小學創設之始，教授算學有兩大困難：一是兒童文字能力還未形成，知識程度低，難於接受；二是教師大多數是成年以後才學習算學，故對兒童的算學學習心理理解不〓。針對這兩大困難，編纂者參照了日本小學各年級的程度，並請教了日本的教育專家，還在第一册及第二册前半部加入不少插圖，幇助學生對數及其運算的理解。
　　全書内容的編排，也有其特色。它以一個學期爲單元（在書中稱爲一篇），完整地講解加、減、乘、除四則運算，只是數從小到大，逐學期擴展。例如：一年級上（即第一册第一篇）以認識０至10十一個數字開始，到個位數除法爲止，還包括小括號。也就是説，在一年級上學期期終時，就出現

　　（９÷３）÷３＋８＝△

這樣的算式。應用題有：

　　紙三張，價三錢，墨一錠，價四錢。問一紙一墨共價幾錢？

一年級下（即第一册第二篇）從認識11至20開始，講授20及以下數的四則運算。二年級上推廣至50及以下數，二下爲100及以下數，三年級上推廣至1000及以下數，但以上五學期的四則運算中，乘數、除數均爲個位數。三年級下，仍爲1000及以下數的四則運算，但乘數、除數爲２位數。三年級下期終時有這樣的應用題：

毎時行路四里，已行過十七時，只云全路之半，比此已行之路少二十二里，問尚須行幾時？

題目已有相當的難度了。四年級上的四則運算，推廣到10000及以下數。四年級下的重點是度量衡的計算。除了國人熟用的“石、斗、升、合、勺”，“丈，尺，寸，分，厘”等市制計量單位之外，還介紹了國外一些度量衡單位，如“英里一邁爾，當中國二里三百二十一歩”，“英衡一磅，當中衡十二兩；一噸當中衡一千六百八十斤”，“法國一邁當，合中尺三尺二寸有餘”等等，足見編者的目光，已不只局限於國内。五年級上，將四則運算推廣至1000以上；五年級下講授小數四則運算，從小數加、減法，直到除數中含小數的除法。但直到第五册末，除法均爲整除或商爲有限小數者，不出現商爲無限循環小數的情況。全書出現過一處分數，但未詳述，似對學生並無講
　　　　　　　　　　　　　　　　　　　　　　　　　　　　。　　。
解的意圖。書中小數點記法與今日不同，記於數字之上肩，如０ 76，３ 28等。還可以看到今日已經不用的算學名詞，如被乘數、被除數稱爲“實”，乘數、除數稱爲“法”。
　　與《國文》、《修身》等教科書一樣，《最新筆算教科書》也配有相應的《教授法》，爲教師備課之用。當時〓得新式教育的教師極少，所以編寫出版《教授法》不僅對教師掌握教學方法，講好毎一堂課，顯得十分重要，而且也有利於商務版教科書的推廣和銷售。
　　《教授法》書前也有《編輯大意》，除了説明與本教材的使用有關的内容之外，強調了下述幾點：一是要求教師用白話對學生作詳細講解，不能照本宣科；二是要注意課堂活〓；三是教師可依照實際情況補充或刪去教授法中不適用的例題。這些教學方法和要求，不僅附合現代教學法的原理，而且對指導當時私塾出身，習慣於教學生死讀課文、死背課文的教師怎樣上好算術尤爲重要。
　　《教授法》正文也是分課編寫，與教科書相呼應。毎課分“教授要旨”及“教授事項”兩部〓。前者是這一課講授的主要内容，後者則是講課過程，包括準備知識，對學生的啓發、提示的方法，課堂内用的練習題、試題等。《教授法》的編纂者、校訂者與教科書相同，册數也相同，唯初版年月與教科書稍見差異。如：

《最新筆算教科書教授法》第一册　光緒三十年歳次甲辰孟冬（即1904年11月）初版
《最新筆算教科書教授法》第二册　光緒三十年歳次甲辰仲秋月（即1904年８月）初版

　　此外，商務印書館還將第一、二册中教學生認識數的圖畫、阿拉伯數字字碼、加法表、減法表、乘法表等，印成長２尺１寸、濶２尺７寸的彩色課堂掛圖，共16幅，便於教師在講課時便用。這又是中國近代新式教育初創時期教材建設中的一項創擧。
　　張元濟先生以文史見長，想不到他在主持編輯這部《最新教科書》時還直接參與校訂了其中的《筆算教科書》及其《教授法》。這不僅説明他對數理學科的基礎知識及其教學法有相當的修養，而且從《編輯大意》和他此前在創〓通藝學堂和南洋公學特班時制訂的課程設置計畫中，已經可以看出他對數學和自然科學教學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認識，並且身體力行地批判和着手糾正中國傳統文化中輕視和缺乏數、形、邏輯的畸態。
　　商務印書館《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及其《教授法》第一册的《編輯大意》，是研究商務初創時期編寫、出版的教科書的重要資料。鑒於這〓資料已很難找到，今抄録於後，作爲本文的附件。（標點符號照原樣抄録。）

附　件

商務印書館《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第一册編輯大意

　　古者六年授數、厥有定期、自後世略而不講、遂有已達成年、而不識加減乘除爲何法者、小之米鹽瑣屑、計算爲難、大之而測地歩天、無從措手、我國民智識卑陋、此亦其一原因也、方今國家廣設學堂、釐訂課程、算學一科、與國文並重、童年入學之始、即與講授、將來或可一挽斯弊、惟是兒童習算、其難有二、文字未通、講明不易、一也、智識未闢、運算不靈、二也、而今日之爲教員者、幼時概未習算、多半於中年後習之、一旦躬親教授、毎以成人補習之程度、施諸童穉、其不扞格不入也、蓋幾希矣，近人有見及此、亦嘗編爲課本、期便童蒙、然合諸教育公理、仍嫌未〓、實地試驗、亦多窒礙、殊憾事也、本書精心編輯、參照日本尋常小學之程度、兼質諸其國教育名家、凡閲數月、始成一編、雖無他長、要於教育公理、不敢刺謬、世之究心蒙養者、或有取乎、謹擧編輯大意如左、
　　一　本書備初等小學堂第一年之用、
　　一　本書計分一二兩篇、第一篇用於上半年、第二篇用於下半年、以下各册〓此
　　一　毎半年間、除假期外、應得二十星期、故毎篇分爲二十課、兩篇共四十課、毎星期習一課、適足一年之用、以下各册〓此
　　一　毎星期習算學三小時、一課中或分段教授、或往復温集、由教員因時制宜、
　　一　第一篇習十以内之數、第二篇習二十以内之數、
　　一　十課以内、止有數字、不及他項、免傷兒童腦力、最宜留意、
　　一　徒用數字、必致兒童興趣索然、故本書附入圖畫多幅、以便教員按圖授數、於前十課尤多、
　　一　圖中所繪、專取兒童易知之物、及應於時令者、以免扞格、
　　一　我國舊有碼字、筆畫過繁、且一四二碼、有時易與減乘兩號相混、不適於學算之用、惟亞拉伯碼字、爲世界各國所通行、即我國電碼、亦皆沿用、故本書列式、概書亞拉伯碼字、以便繕寫、並以謀他日與世界交通之益焉、
　　一　本書爲學生課本、〓有教授法一册、毎課如何預備、如何提示、如何練習、一一臚列、專供教員之用、本科教授法與他學科不同、教員不可不備、蓋本書編置之理、非觀教授法不能明也、以下各册〓此

商務印書館《最新初等小學筆算教科書教授法》第一册編輯大意

　　一　本書專爲授算教員指示次序方法、
　　一　本册計分二篇、篇各二十課、前二十課、爲前半年之用、後二十課、爲後半年之用、
　　一　教授時應預備提示練習者、均一一標注、遇有特別事項、應與學生説明者、則加注意二字以表之、
　　一　各項問題、教員宜參用白話、講解務極明晰、徒就文字指示、恐兒童不能貫澈也、
　　一　若問題不足、教員可以隨時酌量増入、
　　一　教授兒童算學、総以合於實用爲主、本書所列問題、遇有不適於本處情形者、教員可隨時酌改、
　　一　本書中應示各圖、即指教科書中所載而言、
　　一　第三十五第三十六兩課所授加乘二法口訣、最爲緊要、宜令學生往復熟習、減法不全列口訣、除法則並不列口訣者、因減即加之還原、除即乘之還原也、
　　一　教授兒童算學、最宜出以活〓、不可渉於呆滯、一渉呆滯、則兒童興趣索然、教習亦不勝煩苦、此理不可不知、
　　一　一書之記載有限、隨時之參證無窮、世間一切瑣屑之事、及各種學科、無往不可參入算理、觸處指點、神而明之、是在教員、此不特兒童易於獲益、抑亦編輯者所深祷也、

（ZHENG Ning）
（ZHANG Renf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