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的商務印書館紀念册

1907年的商務印書館紀念册

柳　和城

　　上海商務印書館創〓於1897年，至今已有105年的歴史。據記載，其編印出版的館慶紀念册，民國時期只有1931年的《最近三十五年之中國教育》（紀念商務印書館創業三十五周年）一種。最近，筆者見到一册上海商務印書館編印的《創業十年新廠落成紀念册》，可能是商務最早的館慶紀念册。此書出版於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七月，商務編譯所編輯，非賣品。全書250多頁，平裝直排，開本很小，90×125mm，相當於今天64開。似從未見到過著録，實爲一件新發現的商務印書館早期史料，彌足珍奇。
　　該紀念册封二爲序文，實是一篇商務十年簡史。全文如下（原文無標點）：

　　本館經始於光緒二十三年正月，賃小屋數椽於上海英租界江西路徳昌里，購印機二具，聊事印刷。翌年六月移北京路，有屋十二楹，規模稍擴。二十八年七月不戒於火，乃建印刷所於美租界北福建路，同時設發行所於棋盤街。翌年正月，又置編譯所於蓬路。其始執業者，毎所皆不過數人。前年冬於北河南路北寶山縣境購地卅余畝，合建印刷所、編譯所。本年四月落成。計印刷所有六百余人，發行所百余人，編譯所七十余人，併諸分館計之，蓋不下千人焉。分館之設，當二十九年始於漢口，以次及於廣州、京都、天津、奉天、福州、成都、重慶、開封、長沙、太原、濟南。他省未設分館者，有代理處凡三百余家，在外國則有朝鮮之漢城，日本之東京，越南之東京河内，美國之桑弗蘭昔司戈及南洋羣島而已。光緒三十一年十二月，遵欽定大清商律定爲有限公司，呈商部註册，三十二年三月十二日批准立案。公司股本凡壹百萬圓，註册時先集其半，今歳推廣，又増四分之一，蓋實收七十五萬圓云。

這里有幾條史料，値得注意。一、1907年時各所人數及全館職工已“不下千人”；二、當時分館與代理處已達300余家；三、國外代理處有朝鮮漢城、日本東京、越南河内，大洋彼岸則有美國桑弗蘭昔司戈（舊金山）及南洋羣島諸處；四、商務成立有限公司時的股本數爲100萬元，1907年時實收75萬元。這些數字和地名，特別是國外代理人，《商務印書館百年大事記》等權威著作中似乎都未曾提到過，可補商務早期史料不詳之闕如。〓外，關於移北京路、建印刷所編譯所、新廠落成和定爲有限公司等年月，表達十分准確，可以糾正長期以來有關商務館史資料中許多年〓農暦、公暦不分的錯誤。
　　説是紀念册，除這篇序文外並無其他紀念文章，甚至連領導人的題辭也沒有，有的是這十年間商務出版和印刷的成就實録。開巻爲彩圖二幅：一、各國國旗；二、五彩精圖方字。圖案清晰，色彩鮮艷。接着，展示眼前的是八幅銅板畫――書籍的插圖。人物有孔子像（呉道子畫）和法國皇帝拿破侖；建築有燈塔和萬里長城；動物有斑馬、鹿；砿物有含蟲琥珀、磁石，還有火車、氣球等當代科技産物。綫條精細，形象逼眞。毎幅圖下還注明出處書名。上一世紀之初，印刷品精美如此，恐怕除商務印書館外，別無二家。
　　紀念册的主要篇幅是“電報新編”和“本館書目”。“電報新編”即電碼本，當然不是商務的發明，但編入紀念册並與書目隔頁合編，可見編印者對電報――二十世紀初最先進的通訊工具――的重視程度。它與本紀念册所附“電報價目表”、“郵件寄費表”等，都是工商界、文化界人士常備的“指南”類圖表，實用性很強，紀念册隨之可行之而遠。商務印書館最初十年出了多少圖書〓？“本館書目”可一目了然。可惜沒有注明毎種書的出版日期，不然它的史料價値會更高。許多書籍除書名、册數、價目外，還附有“解題”一類的説明。試擧幾例，以饗同好。如謝洪賚著《中外國地理教科書》，云：“此書用遊記體裁，化板爲活，頗足助童子記憶。本國行路分爲七路，外國分爲四路，毎路各附插圖一，行程所經，識以朱綫。隨讀隨閲，不難一覽了然。並附銅板精圖一百四十幅，印刷鮮明，尤増興味”。如林〓著《正續小兒語述義》，云：“旨近漢呂新吾父子所著《小兒語》，以淺俗之言，關發至理，最足感人。林君述義，針對今社會立足，尤爲切要”。又如高鳳謙、戴克敦編輯《五彩精圖方字》（共一千字，附教授法）説明云：“本編採取日用切要之字，毎字一方，楷書端整，紙張堅白，繪畫鮮明，爲向來所未有。……誠幼稚園及家庭教育所不可少之書也”。這些説明，今天説來恐怕已不能視作單純的廣告文字，實爲難得的出版史料。此外，嚴復各譯著，林〓等合譯《伊索寓言》，伍光建編輯《物理學教科書》、《帝國英文讀本》，辜鴻銘譯《癡漢騎馬歌》，或有簡述，或有詳目，都爲研究嚴、林、伍、辜這幾位大師早期譯編提供了參考材料。書目“雜書類”有《日俄戰爭寫眞帖》一至四册，當爲撮影畫册，似不見於其他著祿。蔡元培、張元濟等主編的《外交報》也列入“雜記類”書目，可見當時《外交報》與商務的密切關係。
　　商務印書館這十年的成就，極好地證明了張元濟先生“扶助教育爲己任”的出版宗旨是正確的，成功的。該紀念册就是一塊里程碑。
　　紀念册書末附有廣告多頁，很有史料價値。從《英華大辭典豫約章程》和《通訊購書章程》，我們可以了解商務早期的發行制度。有一頁《中國教育器械館廣告》稱：“本館運售東西各國物理、化學、博物、測量、體操一切器械、藥品、標本模型及圖畫文具、幼稚園恩物等，無不完備，並自行設廠〓製，類種甚多。開設上海棋盤街，業已有年，茲因便於内地學界起見，特與商務印書館訂立特約”，所有商務各地分館“均作爲本館之代理處”。這是商務經銷文具、教具、儀器及兒童玩具的最早記載。中國教育器械館建於何時，後來如何，待考。後來商務的廣告中已不見此館名字，筆者以爲，很可能已爲商務所接收，其經銷教育器械業務也成了商務經營範圍之一。
　　紀念册所附“電報價目表”、“郵件寄費表”和各鐵路、輪船時刻價目表，今天都是難得的歴史資料，對研究近代電信、郵政、鐵路、船運歴史，不無裨益。
　　這本紀念册原爲安徽省黄山市鄭紀文先生所收藏，其封面書影曾在石家庄市《舊書交流信息》報上刊登。筆者一個偶然機會，見到一年多前的舊報紙，寫信到報社打聽鄭先生的地址並與其聯系。鄭先生復信稱，書影刊出一年多，無人與其聯系過，〓是第一個“識貨者”。他慨然寄來復印件多幅。後來經張元濟先生哲嗣張樹年先生推薦，該紀念册由浙江省海鹽縣張元濟圖書館購藏。據鄭紀文先生告知，幾年前他從當地一所老屋後人手中收進一批清末民初的舊書和舊郵品，内有此書和其他幾種商務早期出版物。紀念册沒有藏書印，僅有“蘇息”的墨筆簽字（其他幾種商務教科書上也有同樣簽名）。我估計這位蘇息先生，很可能與商務印書館有一定淵源關係，否則這本非賣品很難到徽州（今黄山市）這位先生手中。総之，這本1907年的商務印書館紀念册，値得好好研究。

（LIU Hec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