関於黄世仲生平之筆者考誤辨正

　　　　　　　　関於黄世仲生平之筆者考誤辨正

　　　　　　　　　　　　　　　顔　廷亮

　　筆者在所撰《黄世仲生平諸問題小辨》（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12月出版之《近代文学史料》）中，関於黄世仲被殺害問題，曾得出結論：（１）黄世仲被殺害於1912年，而不是如有些論者所説的1913年；（２）黄世仲被殺害的具体時間是1912年４月９日（按当為４月６日，詳後）陳聴香被逮捕之前；（３）黄世仲是被陳炯明仮胡漢民之手殺害之説不確；（４）黄世仲是由於反対陳炯明提出的排斥異己而拡充自己実力的裁撤民軍計劃，被陳炯明羅織罪名殺害的。
　　近半年来，在翻検資料過程中，筆者看到了幾件尚無人提及的有関黄世仲被殺害情況的資料。従這幾件資料看，筆者所得出的四個結論中，中間両個是並不正確的。茲草此短文，自為辨正，以免貽誤読者。

　　　　　　　　　　　　　　　　（一）

　　馮自由《革命逸史》第二集之《＜洪秀全演義＞作者黄世仲》篇写道：“南北統一告成，胡漢民随孫総理帰広東，都督陳炯明棄職他適，瀕行署一軍令曰：‘黄世仲侵呑軍餉，応即槍決，以粛軍紀’等語。簽後置公案上，留交新任執行。胡漢民就任新職後，遂如陳令行之。”1
　　拙作《黄世仲生平諸問題小辨》以為：馮説不確，黄世仲是被陳炯明一手殺害的。理由是，黄世仲被殺害於1912年４月９日（按当為４月６日，詳後）陳聴香被捕之前；胡漢民回粤的時間是同年４月25日，因而不可能有陳炯明仮他之手殺害黄世仲的事情発生。然而，筆者的判断是不対的，1912年５月８日《申報》所載《粤省又誅三軍官》，同年５月10日《民立報》所載《三罪犯同日槍斃》両条消息就是証拠。
　　《粤省又誅三軍官》云：“粤省軍官黄世仲、香益遠、王沢民三人，近以不法行為為胡都督槍斃。……将赴法場時，黄使人買仏蘭地酒一樽，与香、王二人痛飲；至酩酊（後），始用藤轎抬往狗頭山脚槍斃。”
　　《三罪犯同日槍斃》云：“黄世仲、王沢民、香益遠三人，均系因案押於法務局。至其結果，久為社会所注視。前日，由胡都督命令，飭陸軍将黄、香、王三人押赴東郊，一律槍斃。”
　　上述両条消息，均録有胡漢民下令槍殺黄世仲之示諭，内称：“陸軍司案呈，拠法務局呈称，案奉前都督陳諭開：査黄世仲……。拠此，本都督査黄世仲所犯各罪，既拠訊明，並指供確鑿，実属法無可赦，応即槍斃，以昭炯戎。”
　　用不着過多分析，従上引文亦可看出：黄世仲是陳炯明代理都督時被捕的，其被槍殺則系胡漢民回都督任後下令所致；馮自由謂陳炯明仮胡漢民之手殺害了黄世仲，其説大致不差。
　　問題是：《申報》和《民立報》各自所載消息，是否可信？応当説，是可信的。首先，両報各自所載消息，顕系出自両個人之手，而内容却基本一致。如果不可信，何以能有如是之巧合？其次，両報各自刊発消息的時間，均在胡漢民接印視事十余天之後。如果不可信，何以之後未見胡漢民或其他人士出而指謬？黄世仲当時在港、穂地区是個広有影響的人物，殺害黄世仲必然会在港、穂地区激起反響；如果真未下令槍斃黄世仲，胡漢民以及其他人士能対両報的消息無動於衷，而不辟謡？
　　由於両報各自所載消息可信，因而拠以得出的馮自由之説大致不差的結論，也就是可信的。事実上，由於在裁撤民軍問題上黄世仲是陳炯明提出的包蔵着陰謀的裁軍計画堅決的反対者，是陳炯明陰謀利用裁軍之機加以排除的王和順等民軍首領的支持者，陳炯明還在４月９日就已下令逮捕了黄世仲。現在還能看到的繕発於４月９日的《拿辧黄世仲令》（見広東省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会蔵油印本《有関陳炯明資料》2），就是証拠；《三罪犯同日槍斃》所謂“黄世仲、王沢民、香益遠三人，均系因案押於法務局。至其結果，久為社会所注視”云云，也透露了這一点。只是由於従４月９日到４月25日，時間只有半個月，而半個月時間対於処置像黄世仲這様在港、穂地区享有頗高声誉而又実在並無什麼了不得的罪過，一旦下令槍殺就会立即激起強烈反響的人物来説，即使没有他事干擾，也是並不怎麼充裕的；何況，他事的干擾，対陳炯明来説，実際上無法排除：在当時随着孫中山辞去臨時大総統職務而出現的整個国家政局驟変，一旦返粤就会対陳炯明在広東的地位構成威脇的胡漢民又已随孫中山踏上返粤征程的情況下，陳炯明勢必不得不更多地考慮並応付更大的、和他自己在広東的地位直接有関的事態発展；加上因槍斃陳聴香而致与省議会発生沖突，陳炯明尚未来得及下令槍斃黄世仲。這様，最終下令槍斃黄世仲一挙，就自然而然地留給了胡漢民。馮自由謂陳炯明在孫中山、胡漢民抵粤当晩走避香港前，留有“応即槍斃”黄世仲的署件。案：拠《申報》５月４日所載《広東新旧都督交替記》，陳炯明走避香港前確曾“留下致海陸軍手諭並致省会咨文及各参議書函曁示稿”，但従中無法看出是否確有馮自由所説的署件。因而，陳炯明究竟留下署件没有，胡漢民是否真的像馮自由所説的那様“遂如陳令行之”，尚難断定。但即使陳炯明並未留下署件，胡漢民也並未“遂如陳令行之”，対於得出陳炯明仮手胡漢民殺害了黄世仲這様一個結論来説，也並無多大妨碍。胡漢民下令槍斃黄世仲的示諭中不僅有“案奉前都督陳諭開”字様，而且有陳炯明《拿辧黄世仲令》的幾乎全部文字，也足以証明這一点。
　　至於胡漢民所以会至少在客観上按照陳炯明的意願下令槍斃黄世仲，原因可以挙出多種。但主要的，恐怕還是同従広東独立時期起胡陳之間、陳黄之間、胡黄之間不断変化的直接間接、錯綜複雑的関係以及孫中山対当時粤局的看法有関。只是由於這個問題与得出上文所述結論並無太大関係，這里就不贅述了。

　　　　　　　　　　　　　　　　（二）

　　沈瓊楼《清末民初広東報業雑憶》曾説：“辛亥広州光復後，……《公言》、《佗城》両報多為民軍説話，対於広東都督府布告槍決民軍総長黄世仲竟敢有所指責，又時在報上頌揚王和順光復広東的功績，大触陳炯明的忌諱，就以都督府命令将陳聴香逮捕，押赴東川馬路上槍斃”。3馮秋雪《辛亥前後同盟会在港穂新聞界活動雑憶》也説：“民元三月間，……陳炯明已決心先発制人。一面以図謀不軌罪名拘留黄世仲，不経審訊，先行槍決，後発布告。一面復派軍分別包囲駐市内和近郊之王和順部‘恵軍’，経激烈戦闘後加以解決。”4
　　在《黄世仲生平諸問題小辨》中，筆者以沈、馮両人的説法為拠，推断黄世仲被殺害的具体時間為“1912年４月９日陳聴香被捕之前”。現在看来，黄世仲既系陳炯明仮胡漢民之手而殺，而胡漢民４月25日才返粤，４月27日才接印視事，則沈、馮両人之説固誤，筆者的推断也就自然不能成立了。
　　那麼，黄世仲被殺害究竟是什麼時候�？《申報》関於黄世仲被殺害的消息刊於５月８日，《民立報》的消息刊於５月10日。但黄世仲被殺害，既不是５月10日，也不是５月８日，而応当更早些，大約是在５月初。因為，《申報》和《民立報》各自所載，均系発自広州的通信消息：《申報》将其編発於“要聞二”専欄，《民立報》則在題目前面明確地標有“広州通信”字様。既是通信消息，就有一個従事件発生到在滬見報的時間間隔問題。従《申報》和《民立報》刊載的一些有関広州的消息的情形看，這個時間間隔一般都在４到７天。以《民立報》為例：辛亥広州起義発生於1911年４月27日，見報是５月３日；辛亥広州独立的時間是1911年11月９日，見報是11月13日。以《申報》為例：石錦泉被陳炯明槍殺的時間是1912年２月24日，見報是３月１日；陳炯明槍殺張鉄震等両人的時間是1912年３月３日，見報是３月10日。由此看来，其通信消息分別見於５月８日《申報》和５月10日《民立報》的黄世仲被槍斃的時間，自然也就応当是５月初了。
　　然而，這一推断，還是没有回答究竟是�一天的問題，而要回答本是頗為犯難的。令人高興的是，筆者意外地找到了《民立報》1912年５月５日“西報訳電”欄刊出的一則英文報《大陸報》香港電文，這則電文為�清這一問題提供了可能。電文的全文如下：

　　民軍統領王某昨日（五月三日）被殺，其罪状為不遵命令，召集散兵，又為謀叛首領購備軍火及勒索賄賂万元等事。王為香港某報館主筆，其粉飾面目，佯為革命党服務，前此固無人知也。

　　這則電文中的“王某”，筆者以為，実即黄世仲，理由是：一、当時広州地区民軍諸首領中，拠現所知，姓王者僅王和順一人，而王和順其人雖因裁撤民軍事率部反対過陳炯明並被陳撃敗，却並未遭槍斃，而是戦敗後離開了広州。因而，電文中的“王某”，不会是王和順。由於“王”、“黄”二字在呉語区和粤語区読音相同，“黄”均読若“王”，容易造成以“王”為“黄”或者以“黄”為“王”，因而極有可能或是《大陸報》香港電的拍発者誤“黄”為“王”，或是《民立報》在訳載時将《大陸報》香港電以英文字母�写的“黄”誤訳為“王”，以致“黄某”一変而成“王某”了。
　　二、電文中誤為“王某”的“黄某”既系“民軍統領”，自当於当時広州地区民軍諸首領中求之。但当時広州地区民軍諸首領中姓黄者雖非僅黄世仲一人，而与電文所開“黄某”之罪状、職業職務、在民軍中的身�相合者，却只有黄世仲一人。首先，看看“罪状”。電文所開“黄某”的“罪状”有三：不遵命令，召集散兵；為謀叛首領購備軍火；勒索賄賂万元。胡漢民下令槍殺黄世仲的示諭所開黄世仲的“罪状”亦有三：“私准召兵”；“代石錦泉、王和順等民軍代購槍械数万”；“藉石楼郷陳仲佳畏罪自溺一案，強押他人，借詞需索，受賄逾万”。両相対照，其完全吻合是十分顕然的。其次，看看職業職務。電文謂“黄某”為“香港某報館主筆”。黄世仲的職業職務�？辛亥広州独立前，他就長期在港、穂地区従事革命報刊宣伝工作，曾主辧或参預創辧過好多種革命報刊；辛亥広州独立伊始，他又与一些革命派人士一起在香港創辧了《新漢報》，並由他本人任総司理兼撰述員。両相対照，其完全吻合，不是也顕而易見麼？再次，看看在民中身�。電文謂“黄某”為“民軍統領”，而黄世仲不僅是民団総長，而且是軍団協会副会長。其互相吻合，也是毋庸多説的。
　　這様看来，説電文中的“王某”即“黄某”即黄世仲，並無不当。既然如此，黄世仲被殺害於５月初的�一天的問題也就十分清楚，是電文中所説的“昨日”，即５月３日了。

　　　　　　　　　　　　　　　　（三）

　　在対関於黄世仲生平之筆者考誤辨正已了之後，這里還想順便就陳聴香這個在黄世仲生平有関問題的考辨中総要渉及到的人物被陳炯明殺害的時間問題，略述数語，以為本文之結束。
　　拙作《黄世仲生平諸問題小辨》曾於引用本文前面亦曾引用過的沈瓊楼語之後，加過一個按語　：“按陳聴香被捕和被殺害，時間分別為一九一二年四月九日和四月十五日”。這個按語，其実是根拠方漢奇《中国近代報刊史》下冊第七章第一節的一個注釈擬写的，而方漢奇的注釈是根拠《申報》1912年４月16日所載有関陳聴香被槍殺的通信消息写成的。方漢奇的注釈頗長，其開始数句為　：“陳聴香被捕於1912年４月６日，４月９日即被判処死刑，４月15日下午４時，‘押解北校場槍斃’。”5
　　将拙擬按語和方漢奇的注釈加以対照，可以看到，関於陳聴香被逮捕的時間，説法是不同的。方漢奇説是４月６日，筆者説是４月９日。経査，方漢奇的説法是正確的，拙按的説法不確，系筆下之誤。関於陳聴香被殺害的時間，拙按与方漢奇的注釈相同。既如此，拙按的説法就応当是没有什麼問題的了。然而，不然。実際上，方漢奇的注釈�錯了陳聴香被槍殺的時間；筆者未察而以之為拠，当然也就�錯了。
　　其実，《申報》所載的消息，従其它一些有関資料看，並無什麼不妥。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出在対《申報》所載消息中両個関鍵字的理解上。這条消息的題目是《粤都督槍斃報館発行人》，内称：“四月六号下午，新報業公社主任、《中原報》記者将《佗城報》陳聴香�解司法部転解都督府交陸軍法務局訊辧，於九号夜即定槍斃罪名。……叛定後，至昨日下午四点鐘，即発令陸軍一隊将陳押解北校場槍斃。”其中的“昨日”，究竟是�一天？猛一看，消息見報日為４月16日，“昨日”自然就是４月15日了。然而，這様理解“昨日”二字，是有問題的。因為，如同前文曾経指出過的，関於広州発生的事件的通信消息，一般是要在事件発生後４到７天才能見諸滬報的。反転来説，４月16日見諸滬報的通信消息，其所報道的事件，応当発生於４月上、中旬之交的幾天中。而不応当是４月15日。那麼，究竟“昨日”是�一天�？拠筆者的推測，応当是４月10日。
　　根拠《申報》所載消息，陳聴香被逮捕是４月６日，被判死刑的時間是４月９日夜，而被押赴北校場槍殺是某日的下午４点。既然如此，陳聴香被槍斃時間，就不会是４月９日或之前。但拠《民立報》４月21日所載《粤省会弾劾都督》云：“四月十一号，粤省臨時議会，……唐恩溥謂陳督槍斃《佗城報》記者陳聴香……”，則陳聴香被槍斃時間，不会是４月11日或之後。既不会在４月９日或之前，又不会在４月11日或之後，顕然就是４月10日了。由於這一推測所得結論，与根拠広州発生的事件一般需要４到７天才能以通信形式在滬上見報這一情況所作的推測結論完全一致，因而也就応当説是可以相信的。
　　　　　　　　　　　　　　　　　　　　　　　　　（1987年２月草於蘭州）

注　：
１）《革命逸史》第二集，中華書局1981年６月第１版第42頁。
２）《有関陳炯明資料》，中国人民政治協商会議広東省委員会文史資料研究委員会、中国科学院広州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1965年９月編輯油印本第15頁。
３）見《広東文史資料》第17輯，中国人民政治協商会議広東省委員会文史資料研究委員会1964年12月初版第109頁。
４）見《孫中山与辛亥革命史料専輯》，中国人民政治協商会議広東省委員会文史資料研究委員会編，広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８月第１版第106頁。
５）《中国近代報刊史》下冊，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６月第１版第688頁。

　　　　　　　　　　　　　　　　　　　　　　　　　　　（Yan Tingliang）